陽春郊區的一個小鎮,幾名醫療人員正擺著帳篷給這小鎮的人民愛心會診。求醫的隊伍排得很長。畢竟是義務服務隊,免費的,這年頭,人民手上也沒幾個多餘的錢,現在有大城市大醫院的醫療隊伍免費下鄉醫療他們自然是不願放過機會了。大病小痛不趁這個機會瞧瞧,難道還要花錢到鎮上的衛生院去嗎?
劉軍的就診台前排了不少人,他忙碌不已。來這鎮服務醫療已經兩天了,到今天仍有這麼多人。有些鄰鎮和市區的人聽到行醫的消息都趕過來排隊。
大熱天,帳篷根本抵不過太陽的猛烈,何況圍了這麼多人。幸好村民很熱心,搬出自家的風扇給他們解暑。
劉軍觸目驚心地看著一位阿姨手臂上的鞭傷。雖然什麼外傷都見過,但這種殘暴的家庭暴力卻讓他生出許多憤慨。
他心情沉重地為阿姨上藥包紮,包好後他說:「阿姨,你這傷怎麼來的?」
阿姨臉上有一絲驚恐,眼裡打著淚花。
劉軍想了一下,說:「阿姨,你家住哪裡呢?我傍晚的時候恐怕還得去給你換一次藥。」
阿姨說了個住址,道謝就離開了。她身後的人替她回答了問題。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長年受盡丈夫的毒打。大傷小傷是常事。咱們做鄰居的好人醜人都做盡了,還不是照樣打!」村民很同情她,但他們的幫助無濟於事。
劉軍怔了一下,很快又回過神來給下一位病人看診了。
水蓮聽完課,過來畫室找商磊。她想告訴他,李進的手術費用已經不用擔心了。
來到畫室,只有幾個學生還在作畫,她往小展室探著頭,商磊還在裡面作畫。這個小展室平時只是用來充當學校的小型畫展,但商磊卻把它當作自己的個人畫室,他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在那裡作畫,而外面,有一群學生給他作伴。熱鬧而安靜,那是他的風格。
她悄悄地站在他的身後,商磊手中的畫筆停頓了一下才繼續畫下去,他說:「這時候小不點不是應該坐父親的車回家了嗎?」
「打擾到你了吧。跟你說了,我已經不是小不點了。」
「算不上打擾,我也該停下來了,你來得正好。」商磊的語氣有點幽幽的。
「我來想告訴你,手術費不用擔心了。」水蓮幫他撿起地上的畫筆,大的小的,好幾支,但他用完卻喜歡亂丟。
「是的,你也不用擔心了,我已經去醫院交過費了。」商磊說。
「啊?你去交了?怎麼回事?」
「我把外面那副畫賣了。」
「那副《植樹》?不是有人出二十萬你都不賣的嗎?」水蓮有點驚訝。
「我賣了,我再去找之前那個買主,跟他要了十萬塊。就是這樣。」商磊滿意地看著作品,他用了一個早上勾勒出來的靜態素描,下午就可以上色了。
水蓮看著商磊,說:「商磊,你是個怪人。不過我理解你。如果那幅畫對你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你就去找陳組長幫你贖回來吧。」
「為什麼呢?陳組長又沒有開銀行。」商磊嗤笑出聲。他又說:「那幅畫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我不想把它賣給一個不懂欣賞的外行人而已。」
「陳組長是沒開銀行,可是今天早上他收到一筆捐款。」
「呵呵,讓我猜猜,能捐出這麼一大筆錢,而你又知道,是——那個易官揚?」商磊點著頭,又說:「之前我聽說你和那人走在一起,說句實話,我並不看好。」
水蓮莞爾一笑,外人看不看好並不重要,自己有信心才最重要。她說:「好吧,商磊,你看著辦吧,要不要——贖回你的畫。我覺得那是一幅很感人的畫,實在不該落在一個不懂欣賞的人手裡。」
易家別墅,官彩玲陪易南中喝下午茶。
她說:「爸,你想不想早點見到曾孫啊?」
易南中愣了一下,理所當然地說:「那當然了,那還用說嗎?爸都是活一天少一天的人了。」
官彩鈴歎著氣說:「哎,看著我那些姐姐妹妹都做了奶奶,我都不知道有多羨慕。官揚小時候可愛得要命,可是一眨眼之間,他就長大了!」
易南中呵呵一笑,「現在你知道我讓官揚早點結婚的苦衷了吧?」那時,她也沒有這麼積極呢!
官彩玲噗嗤一笑,說:「爸,你還怪我當初幫忙放走石油大亨的千金啊?」
易南中呵呵一笑,說:「沒有。官揚那傢伙本來就不是那麼容易就範的。」
「爸,水蓮回來了,你給她做做思想工作,讓她好好的調理一下,生個好孫子。」
易南中呵呵一笑,搖著頭,說:「咱們雖然著急,但是官揚會看著辦的。你寬心吧!」
官彩玲不理解地望著他,嘿,之前火燒屁股的人是他,怎麼現在他就不操心了呢?
星期五,下午的自習課不用上。
水蓮招了輛的士往清遠大酒店。在前台作了登記,那位小姐認出她是一起來開房的,很爽快地把房門鎖卡交給她。
門開了,裡面卻無聲無息,還沒睡醒?都睡了快一個白天了!
果然,易官揚還四平八穩毫不客氣地熟睡著。走近他搬了張椅子托著下巴看了他好一會,見他還有沒有醒來的意思,她站起來打算好好沐浴一番。天氣熱汗粘粘的,怪不舒服的。驀地,有一隻手扯住了她,一下子把她壓倒在床上。她驚喘出聲:「你在裝睡!」
「你這麼熾熱地望著我,我怎麼還睡得著?」說完,飢渴的吻頑皮地落在她的脖子上,大腿與她的腿糾纏在一起。
「你壓得我不能透氣了。」扯出被他壓著的手,瞥見手錶上的時間,糟了,忘記告訴父親不用等她了。
這時還能分心?看來自己的影響力不夠,他又加進了手上的動作。
「快起來!」水蓮閃躲著他的吻。
「起不來,你冷落我四天了,你知道嗎?我想你想得都要發瘋了。」他加重了力道,在她敏感的皮膚種上一朵朵頑皮的草莓。
兩人這樣糾纏了好一會兒,直到刺耳的鈴聲響起。
天殺的,誰敢在這時候來壞他的好事!易官揚無奈地接起,口氣很粗暴地說:「誰?」
「官揚,在公司發火呢?」官彩玲的聲音。
「我不在公司,我來清遠了。」易官揚的口氣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清遠?」官彩玲心中暗喜。「兒子,你多多努力,明天給我生個孫子。」
易官揚不禁又上火,他不滿地說:「媽,要是沒你的電話,不用明天,今天就可以給你生個孫子了。」
官彩玲呵呵一笑,說:「水蓮就在旁邊吧?兒子加油!媽不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才怪!」看著已經挎上背包的水蓮,他嘀咕著。
水蓮把父親帶到綠茵閣西餐廳,易官揚在這裡訂了位。
「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這裡來——」李振狐疑地看著女兒,想從她的臉上找出蛛絲馬跡。在學校等了她好半天,她來了卻讓自己丟下自行車,打了的士過來這裡,卻不肯說什麼原因。
「呵呵,爸,今天是我的生日呢,咱們來這裡慶祝一下。」水蓮滿臉笑容,非常高興。
「生日應該在家裡讓大家給你過的,怎麼就我們倆啊?」李振站了起來。
水蓮趕忙拉住他,說:「爸,媽等一下就來了,別急。」她看看時間,官揚去接母親應該快到了才對,莫非母親不肯來?
她不著邊際地和父親聊了些話,打消父親回家的念頭。
看見外面易官揚的車,她放下心來,說:「爸,你坐這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王晴稍作打扮,頭髮梳得很直,見到女兒就說:「家裡都準備給你慶祝生日了!」
「媽,爸在等著你呢!」感動地看著母親,忍不住她抱住了王晴,輕聲說:「媽,謝謝你生了我,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王晴被她這麼一弄,內心也被感動的情緒漲滿,感覺生命真的不容易。她生水蓮的時候差點難產有生命危險。幸好,她長得好好的!忍不住,她的眼裡打著淚花兒。
「媽,你今天真漂亮!」上上下下打量了母親一番,又滿意地看了易官揚一眼,說:「走吧,爸在裡面等著你呢。」
易官揚幸福地跟在她們的後面,在來時的路上,王晴和他說了好些水蓮成長的事,當然包括那個難產的故事。
四人坐了下來,易官揚從衣袋裡掏出一個首飾盒,遞給王晴,說:「媽,這是我和水蓮給你準備的禮物。」
王晴又驚又喜,打開盒子,是一枚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她尷尬地說:「都一把年紀了,你們還送我這個。」她不由得又看向丈夫。自從結婚後,李振也沒有閒錢給她買些首飾,手上戴的一直是那個小小的黃金戒指。
水蓮也很意外地看著易官揚,完全沒想到他會給母親準備禮物。
「爸,快給媽戴上吧!」水蓮催促父親。
李振稍一遲疑,就拿過戒指為王晴套上,有一點點緊。易官揚說:「尺寸還可以調大。」李振拿下來,稍稍調整,戒指就不大不小地套在王晴左手無名指上了。他感懷地說:「晴,真沒想過我們會坐在這裡。」伸回手,他拍了拍易官揚,心裡給他打的分數越來越高。
王晴也很滿意地看著女婿,誰想得到他會這麼貼心。
水蓮扯了扯易官揚的衣袖,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李振夫妻看著他們,水蓮說:「爸,媽,其實我今天就想讓你們好好地出來吃一頓飯,不被任何家務事和工作所打擾。我和官揚還有其它節目,你們慢慢吃。爸,等一會好好送媽回去哦。」她攬住父親的肩頭,笑著說,心裡真的非常高興。
剩下兩人有點不自在地坐著,心裡卻有絲絲幸福的暖流流過。
劉軍隨醫療隊伍收拾東西進醫療車,他對隊長說:「隊長,我有點事,你們先回廣州吧,我已經和主任請好假了。」他請了一天假。
隊長點點頭,車開走了。
劉軍把背包甩上肩膀,轉身往手上那個住址尋去。
劉軍對著手上的地址,應該是這間沒錯吧!一層小平房,裸露的紅磚牆,看得出來有些年月了。
他拍了拍用鐵皮封閉的鐵門,突然,鐵門被「彭」的一聲從裡面打開,重重地撞在牆邊,發出很大的聲響。
「哪個來要債的,不知老子最近手頭緊嗎?」中年男人氣勢洶洶地說。
劉軍臉不改色地看著他,就是他吧,把那個阿姨打成這樣的臭壞蛋。他輕蔑地撇撇嘴角,冷冷地說:「我約了阿姨晚上過來幫她換藥。」
男人橫了劉軍一眼,冷冷地說:「臭婆娘什麼時候吊上小凱子了?」他用食指戳著劉軍的胸膛。
劉軍厭惡地撥開他的手,反手捏住男人的手腕,用力一扯就把他轉了個狗吃屎的姿勢。他厲聲說道:「放乾淨一點你的嘴巴,不然,你怎麼傷人的我就怎麼傷你!」
男人拚命反抗,他不敢相信這毛頭小子居然敢這樣對他無禮。他氣瘋了。
「你這個姘頭,找死啊你!」男人掙脫劉軍的鉗制,「呸」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接著瘋了一樣過來揪住劉軍的衣領。
劉軍紋絲不動地抓住他的手腕,喝道:「放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男人輕蔑一笑,揮出他的拳頭,但劉軍比他更快,眨眼之間,男人就鼻血噴流。
劉軍甩著揍痛的拳頭,挽起衣袖,說:「我警告過你了!」他抓起跌倒的男人,拳頭再次對準他的臉。
男人嚇得哀聲求饒。劉軍的拳頭遲遲沒有落下,只見男人嚇得腿軟。放開抓著男人的手,男人應聲倒地了。
劉軍拍拍手,厭惡地說:「打你還怕髒了我的手。」
阿姨聽見聲響,從裡面蹣跚地走出來,大叫:「那是個人渣來的,你打了他他會跟你過不去的。」
劉軍緩和了臉色,說:「我不怕,今天攤上這壞坯子,我管到底了。」
阿姨有些不忍,走過去扶起男人說:「又對人蠻不講理了。」
男人囂張不起來,任由阿姨拖著進屋。他被打得七暈八素也沒氣魄耍威風了。
劉軍打開背包,掏出外傷用藥,對阿姨說:「阿姨,今天人多,只給你上了手臂傷的藥,你躺下來,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的其它傷口。」
阿姨說:「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心懷感激。
「我是醫生,你別顧慮了。」說完把她小心按在木條沙發上,給她背上等其它地方的新傷舊痕上藥。
上好藥,劉軍看著悻悻地在一邊抹著鼻血的男人,走過去,扯了他過來,給他塞了幾團藥棉。
劉軍依然沒有好臉色地對男人說:「家庭暴力是犯法的,不想蹲牢房,從現在起就安分守紀點。」
劉軍從阿姨家走出來,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那男人會不會從此痛改前非。他兩手插進褲袋,夕陽灑在他的背上,顯得有點落寞。
易官揚從便利店提了兩罐飲料出來。他說:「怎麼辦呢,要送你的禮物已經送給媽媽了。」
水蓮看著遠處被夕陽染紅的天空,很滿足地說:「你已經送了很好的禮物給我了。」
「走,我知道一個看夕陽很好的地方。」這麼好的夕陽,該找個好地方觀賞。
兩人來到高坡上的鐵軌,這鐵軌已經荒廢好久了。此時,夕陽的臉已經沉了一半,像人半明半暗的臉,暗黃一片顯得有些悲壯。
「這裡好吧,輕風陣陣,視線無限,大城市的喧囂也遠離了。以前常來這裡。」水蓮仰面接受微風的撫摩,嘴角浮著一朵淺淺的微笑。
易官揚感動地從她身後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說:「每次當我絞盡腦汁地想把所有的一切送到你的面前,你總是如此容易滿足。為什麼你不像別人那樣貪婪一點呢?那樣或許我會更有成就感。」
水蓮反手握住易官揚環在她腰間的手掌,靜靜地望著夕陽沉下樹梢。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地問:「官揚,你,愛我嗎?」
易官揚的手微微收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三個字對你很重要嗎?」
「因為是易官揚對我說的,所以很重要。」地球上,每天都有那麼多人說著「我愛你」,然而在那麼多人當中,只有你是對我說的!
易官揚的聲音不太自然地說:「我已經說過了。」誰叫她那次受傷不快點醒過來呢!
水蓮怔了一下,急忙問:「什麼時候說的?我沒印象!」怎麼可能,他如果說了她怎麼會沒聽到?
易官揚耍起賴來,「反正我就是說了,誰叫你不認真聽清楚。」
水蓮伸手刮著他的臉,取笑他:「不好意思吧?」
「誰會不好意思了。」他的聲音很急促。
水蓮笑笑,哎,嘴硬!
易官揚換了種語氣認真地說:「之前的事,很對不起。我不應該要求你做自己不喜歡的事的。」
「只有這個才道歉的嗎?」水蓮顯然對他的話不太滿意。
「難道不是嗎?」除了這個,難道他還要對她說李建的惡作劇沒關係嗎?
「那你至少要說下次保證不再這樣了,不要無緣無故地發火。」
「休想,除非我瘋了!」見水蓮瞪著他,他壞壞地說:「說你愛我,別讓我瘋掉!」
扯開他的手,水蓮向階梯走去,一不留神,鞋板滑了一下,滑了兩個台階才撐住。
易官揚生氣地說:「怎麼不小心點。」
「誰叫你惹我生氣。」
「幸好沒傷到骨頭。」他漆黑的眼睛望著她,在夜色漸濃的夜晚,依然晶亮。
「來吧,我背你。」扯住她的胳膊,背起了她。
「坡很陡呢,你扶我走。」但腳裸卻隱隱作痛著。
她是他的寶貝,他怎麼捨得讓她受半點傷呢。兩人一級一級地數著台階往下走。
「官揚,很重吧。」水蓮幫他擦著額上耳邊滴下來的汗。
「天氣太熱了!」真的,此時他的襯衣也汗濕了。
「快說你愛我。」他任性起來。
「你愛我!」
「不要作弊。」
到診所看過受傷的腳,並無大礙,只是稍微拐了一下,用藥酒搓一下就沒事了,可是易官揚還是很不放心地要求醫生給水蓮上藥,包了厚厚一圈紗布。這回連鞋子也穿不進去了。
易官揚倒是很樂意地把她抱進抱出。水蓮甚至覺得他那抹笑容好像偷吃了魚的貓!怪異!
「還想做什麼?就這樣回去有點可惜。」何況他們還沒吃飯呢。
「你呢?」水蓮想起上次他的生日是他陪她一起看電視劇。
彷彿心有靈犀,易官揚也想著同一件事,他說:「上次陪你看了我不愛看的電視劇,這次你陪我看電影吧。」讀書的時候,同學之間的戀人們經常出入電影院,這是必修的學分嗎?如果是那他現在再修也無妨。
「看紀實片?」水蓮眉頭打結,那多悶呀!
易官揚看著她的樣子很開心地笑開了,說:「上次我陪你看了我不喜歡的電視劇了,現在你陪我很公平。」
哎,從來就不喜歡欠別人,只好認了,希望到時自己別睡著,要是做出什麼怪異的睡相來那就丟臉了!
見她沒意見,易官揚瞄著路況,說:「咱們先吃飯吧,我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了。」水蓮被他誇張的說法逗笑了。
畢竟是生日,易官揚還是跑去買了一個小蛋糕。點上三根蠟燭,易官揚催促水蓮許願。
水蓮笑著說:「不是說要公平嗎?你許吧!」上次他的生日願望是她許的。
「你許,只要把我許進去就行了。」易官揚很開心,溫柔地注視著她。
水蓮的笑容又擴大了一點,說:「官揚,你這語氣好像『以身相許』啊,幸好我們結婚了,不然你就鬧笑話了。」
易官揚收起笑容,無語了,她以為他隨便說出那樣的話嗎?
「快許吧!」易官揚的語氣完全沒有了脾氣。
水蓮不再推遲,很快許好願望。就這樣,她的生日是在一家一般的餐館慶祝的。重要的不是場所,而是慶祝的人,水蓮想。
劉軍悠閒地在小鎮上轉悠。他剛剛在快餐店裡吃過晚餐。街上行人稀少,商店主人此時也顧不上顧客在吃晚飯了。劉軍看到這種情景,心裡竟有說不清的溫暖。他的家也安在小鎮上,父母也做些小買賣,此時他們也在吃晚飯了吧!他說不清為什麼他要多逗留這裡一天,也許是熟悉的圩鎮環境讓他有一種熟悉感吧。但其實,他的心思往下一探,還有隱約的不安。不安是來自於阿姨那纍纍傷痕。
劉軍,你幹嘛要多管閒事呢?劉軍有點懊悔起來,擔心阿姨再受皮肉之苦。
「嘿,劉軍!」劉軍的背部給人拍了一下。
居然是成君!劉軍很自然地笑了出來,世界真是小得可以!
「我一直跟著你轉了幾個彎了,還以為看錯了呢!」成君的語氣很誇張。
「我來這裡下鄉服務,遇到了一點事所以逗留了。」劉軍的表情變得明朗起來,感覺此時自己不是孤獨而行。
「那你吃飯了嗎?」今天是星期五學校放假了,本來她還不想回家見到父親的,可是卻不能忍心不看母親。
「吃過了。我在看這鎮上哪裡有旅館,等我溜躂完了就回去休息。你知道在哪裡嗎?」
「哎,還找什麼旅館呀,來我家行了。」成君頓了頓,想到家中的狀況,忽然有點猶豫。但是,這樣的家庭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何況劉軍這麼遠過來自己明明有地方招待卻不盡盡人情,實在說不過去。
沒想到,劉軍很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來到清遠市電影院,易官揚停好車先去購票。
售票小姐見到如此英俊的男士猛吞口水。她在電影院工作有不短的時間了,但是這樣高大帥氣衣著又有品味的男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時心慌意亂,她居然把電影票當零錢找給易官揚了。
易官揚愣了一下,接過她遞過來的所有電影票,又多付了好幾張百元鈔票,拿著電影票走了。
售票小姐看著那些鈔票,才驚覺自己犯花癡了,用那些錢掩住臉龐,她苦著臉,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回到車子,他抱出水蓮,水蓮掙扎著要下來。電影馬上就開演了,此時,人流不少,被他抱進去多難為情。
「你放我下來,我拐一下就能走了。」
易官揚哪管她的不依,他忍不住笑了,為那售票員的「怪異」找錢方式,還有懷中的寶貝。
易官揚走向情侶專區隨便找了座位坐下來。當他看見別人買了爆米花和飲料時,他招來服務員付了很多小費讓她幫忙去買。
水蓮扯住他付錢的手說:「官揚,等一下。」易官揚只得和服務員稍稍歉意。
等服務員走了,水蓮說:「和我在一起,我不希望你太金錢化。你去買吧。」
易官揚親了她一下,明白她的意思,站起來自己跑出去買了。他不過是不想和她分開讓她一個人坐著所以才請人幫忙。不過水蓮的意思他明白,談情說愛,支付的是感情而不是金錢。想到這個,他不禁對自己有點汗顏了。
當水蓮看到易官揚抱回一大堆零食時,她不禁皺眉了。他真是沒節制!沒來看過電影吧?真是單純得可以。
「你愛吃零食嗎?」被堆在旁邊位置的零食都快成小山了!
毫不猶豫的回答:「不愛吃。你們女孩子不是很喜歡嗎?」易官揚的眼光投向別的情侶,都是女孩子捧著零食在吃。
水蓮無奈地歎氣了,說:「看電影吧,快開場了。希望這些零食能讓我不至於打瞌睡。」
易官揚神秘地笑了,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裡,還是覺得不夠滿足,乾脆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在漆黑一片的電影院裡,水蓮也不抗拒他,等一下他累了自然會放她坐下來。
電影的片名打了出來——《游龍戲鳳》!
水蓮驚訝地回過頭來望著易官揚,小聲說:「你不是要看紀實片嗎?」
易官揚說:「售票員給我推薦的,她說現在大家都看這個。」輕輕吻上她近在咫尺的柔唇,之後他才說:「喜歡看嗎?要是不喜歡我讓他們換一個。」
「官揚,你最近老愛捉弄我!」害她還在為自己做心理準備,而他卻總是不斷地給她驚喜。這電影是今年新拍的,不管好不好看,她都會喜歡的,雖然她喜歡看的是英文電影。
「如果開心就親我一下!」易官揚的眸子燦若晨星。
水蓮咬著下唇笑了一下,才親上易官揚的臉。雖然不太令易官揚滿意,不過也足以讓他有耐心好好地和她看一場愛情電影了。
劉軍看著成君帶他來到的屋子,驚訝地問:「這是你家嗎?」
「進來吧,這是我家,不會半夜趕你出來的。」話這麼說出來,成君也不免有些擔心,誰知道父親會做出什麼丟臉的事情來。
家裡只亮著黃色的燈泡,顯然父親又去賭博了。明天的債務明天再說吧,至少劉軍今晚可以安安靜靜地過上一夜。
劉軍看著成君的背影,心生起許多憐惜。她平時的堅強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嗎?
男人有些心驚地看著又折了回來的劉軍。他不會是女兒找來揍他的吧?還想再下手?
阿姨吃驚地看著成君後面的劉軍,不知兩人怎麼一起回來。
成君給母親介紹,接著又不情願地介紹了她的父親。成君母親很高興,女兒有個這麼可靠的朋友。成君的父親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女兒莫名其妙找了個男人回來,還把自己揍了一頓,先不說他的家底如何了,單是在揍人這件事上他就和劉軍有過不去的坎。他想,既然劉軍還肖想他的女兒,那就得過過他這一關。於是,他變得神氣起來。
「我說你們母女也真夠臭味相投的,找的男人都一樣。」成君父親嘲諷道。
「你不要說話行不行,我朋友只是來住一晚就走。你別丟人了。」成君也沒好氣和他說話。
「我丟人?你問問他,他把我打成什麼樣了?」男人伸過自己的臉湊到成君的面前。
成君厭惡地跳開,不想再和他多說什麼,說再多也沒用,他本性難移。
成君母親出聲阻止男人,卻惹來男人一陣追打。成君護著母親,劉軍捉住了他打人的手,成君父親很快就被他制止住了,他把他的雙手反到背後困住了他。
成君父親嚷嚷道:「有男人幫忙了,你們現在神氣了。明天有你們好看的。」
成君把母親抱得很緊,她母親忍不住呼痛出聲,引起了成君的注意。成君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拉高母親的衣袖,斑斑血痕,讓成君心痛無比,眼底燃燒起憤恨的火焰,熾熱地燃燒自己的父親。
人渣敗類!真的是忍無可忍了!
她大聲說道:「媽,別再和這個人過了,你出來跟我。」她就不信她們會餓死。
成君母親淚眼連連,她總是對丈夫抱有希望,一次次地給他機會,卻只讓他更加變本加厲,一次次地讓她心灰意冷。
「放開他吧!」成君母親可憐兮兮的聲音。看見丈夫狼狽的樣子,她又有一絲同情。
成君聽母親如此不堅定,傷心地拉過劉軍走出家門。要走到哪裡去,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不想在那個家待下去。
出了家門,成君甩開了抓住劉軍的手,自己跑開了。劉軍追了上來。
「劉軍,對不起!」成君的聲音有些哽咽。
「說什麼呢!」劉軍拍了拍她的肩膀,忍不住攬住了她的肩膀安慰她。
「我們現在怎麼辦呢?」成君的心情很糟糕,完全沒有了主意。
劉軍扯起她的衣袖,說:「走,再到鎮上溜躂溜躂,心情慢慢會好起來的。」
兩人在鎮上轉了幾條街,成君才以簡單的言語描述她的家庭。
成君的父親原是國有企業的工人,在成君十歲的時候企業改革,他很不幸地隨改革的潮流下崗了。以前是捧國家鐵飯碗的,突然成了失業工人,成君的父親消沉了一段日子,但終於還是去找了份餬口謀生的工作。可是工作也做不長久,他眼高手低,又忍受不了私人老闆那股支使人的臉色,於是連工作也不幹了,整天在酒精中度日,直至他又攤上另一惡習——賭博。賭博簡直成了他們家的深淵,整天被人到家裡來搗亂,喊打喊殺地追債。成君的父親還不起賭債在外面受了氣就回家虐待妻子女兒。日積月累,父親變得乖戾殘忍,毫無人性可言了。
這段不讓人愉快的經歷,劉軍也提不起精神用輕快的語言去安慰成君,連他自己也變得茫然了。每天治病救人,生活中的無奈者那麼多,在醫院裡已經見多不怪,但是他那根脆弱的的神經總是忍不住生出許多憐惜來。
成君停了下來,看著《游龍戲鳳》的電影海報。不知不覺他們來到了電影院門口。電影院很小,門面也極其簡陋,毫不惹人注意。
成君掀起一個苦澀的笑容說:「以前放學不想回家,我就到這裡來免費給這老闆當服務生,只為了看免費的電影。」
「那進去吧,今晚我們看個收費的通宵場。」劉軍對她點著頭。
早早懸掛在夜空的星星頑皮地眨著眼睛,呵呵,今天似乎是所有人的電影節!
易官揚背著水蓮走出電影院,他說:「這電影拍得不好。劉德華不應該拿出那份協議。」
「你看得這麼認真?」水蓮有一點點驚訝,雖然他沒睡著,但是他居然對電影有自己的看法。
易官揚笑笑說:「就這點看法而已。」他覺得對財富的守護不需要靠一紙協議來保護,而且是針對自己所愛的人。
「官揚,你這看法就像愛美人不愛江山一樣。」
易官揚脫口而出:「我只是愛你!」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易官揚停下腳步,其實說「我愛你」也不是那麼困難。
水蓮僵住了,聲音很輕柔地說:「官揚,我也愛你。」環住他脖子的手抱得更緊了。
這晚,是屬於情人的浪漫夜。
易官揚貪婪地膜拜水蓮的每一寸肌膚,動作溫柔地避免碰觸那只受傷的腳裸。在激情到來的那一刻,水蓮問:「官揚,你真的想生個孩子嗎?」
「想,每時每刻都想。」易官揚的聲音低沉沙啞。
「我也願意。」真的,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哪怕是犧牲一切。愛的感覺是如此真切。
易官揚不確定地望著她,直到她主動吻上他的唇他才狂喜地相信她是說真的。
「寶貝,我愛你。」易官揚的聲音喜悅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