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麥拍打著他鋼鐵般的雙臂,竭力掙扎著,「不是……我沒有殺他……放手,不是……不是我……」
蒼海完全失去理智的死死掐住她,血紅的雙眼如烈火般熊熊燃燒,迸裂出令人膽顫的恨意,「是你害死了他,你不願意與他成親,怕他拖累你!你這個冷血的女人,他是因為救你才變成這個樣子的,你為什麼要嫌棄他?!」被仇恨蒙蔽的蒼海,兩手如鐵鉗般收緊。
無助的掙脫,可反抗的力氣卻越來越小,麥麥的臉色漸漸變成紫紅色,雙眼開始翻白,大腦也已無法再思考。
這時,蒼海倏地鬆手,將麥麥摔到地上,「不,不能就這麼殺了你。我要讓你嘗嘗我徒弟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他跑出屋外,拿進那個裝著毒物的竹簍。
麥麥趴在地上,劇烈的咳著,慢慢抬起頭看到蒼海手裡的東西時,她趕緊縮到牆角,目光有些畏懼,卻仍是朝著他大聲吼道,「不要過來!我沒有殺害召王,沒有!就算真是我殺了他,那也是為了讓他得到解脫,你不知道因為你的自私,他活得有多痛苦嗎?他活著,完全是為了讓你開心!」
「住嘴!」蒼海狂吼一聲,有些語無倫次的指著她,「我可以救他的,我能把他救活!這都要怪你!我要你也下去給他陪葬!」他把竹婁舉了起來,瞪著銅鈴似的雙眼,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啊!」麥麥尖叫著躲避著,可她再跑也離不開床邊,只能在原地不停的跳腳,「拿走它們,快拿走!求你了!啊!」麥麥嚇得臉色蒼白,眼中堆滿惶恐的淚水,看著地上不時吐出鮮艷紅信的毒蛇,不敢朝前走半步,雙手還在揮趕著跳到身上的青色蟾蜍,爬到裙子上的蜈蚣更是讓她發出恐怖的叫聲。
「這就是我徒兒每天都要面對的折磨!都是因為救了你這個沒心肝的女人!」蒼海抓起地上的蛇朝麥麥身上扔去,「知道什麼叫五毒攻心嗎?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啊!不要扔過來,不要!」麥麥瘋狂的推開他,想要衝過去,卻被腳下的鐵鏈絆住,整個人摔到了地上,頭部觸向地面發出一記悶聲。
看著暈倒的她,蒼海仍不解氣似的徒手抓起爬在旁邊的毒物,死命的朝她身上扔去,「我要讓你嘗嘗,他每天都是怎麼咬牙挺過的!我可憐的徒弟,居然就被你這黑心腸的女人害死!」見蛇爬到她的頸間,蒼海紅著眼睛大叫,「咬死她,對,咬死她!」
扭回頭,悲痛的走到床邊,將萬俟召抱了起來,「傻徒兒,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搭進去了,值得嗎?不過,師傅替你討回公道了。她害了你,她也別想好過。」低下頭,盯著臉色已經泛青的麥麥,「就算是死,她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再回頭看一眼,蒼海抱著萬俟召的屍體離開了木屋。
不知道到底暈睡了多久,體內不停衝撞的幾股炙焰,快要吞噬掉她的五臟六腑。痛得麥麥輕呼出聲,緩緩睜開眼睛,房間裡只剩下她一人,天色早已變黑,她竟然暈迷了整整一天。
無盡的夜,散發出張狂的詭異。
喉嚨裡像火燒一樣乾澀,每吸進一口空氣到肺裡,都會帶來一種撕裂般的痛。她想起身,卻無能為力,只能像具沒有生命力的軀體,無助的軀在冰涼的地面上。四周沒了那些可怕的毒物,可漆黑的房間,那些暈倒前恐怖的畫面,都令她渾身顫抖不已。
她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她想狁,想他來救自己。她不要獨自一人呆在這裡!
她哭得好委曲,像個無措的孩子,躲在房間的角落裡小聲啜泣著。
她中了毒嗎?她會不會死掉?死在這間不會有人發現的小木屋裡嗎?
狁,快來救我,我快要死了,我好怕……
原來,她也會貪生怕死;原來,她也會因為獨自面臨黑暗而哭泣。
不知不覺,身上的痛消失了,但還是提不起多少力氣。麥麥抹乾眼淚,雙手撐在地上坐了起來。可當她看到自己的雙手時,倏地一震,兩眼睜得老大。有些不敢相信的將手伸到眼前,藉著灑進窗子裡的月光仔細看過……
「啊!」
恐懼的叫聲劃破夜空,驚到了林中的烏鴉,撲扇著翅膀,離開了剛才棲息的樹枝,發出不滿的粗嘎聲。
麥麥急促的喘息著,反覆盯著自己的雙手,「不要,不要,我不要變成這樣……」
她的手上長滿了一個個毒瘡,皮膚嚴重潰爛了,表面還流出了黃色的膿,發出一股子惡臭。麥麥抖著手,將胳膊上的袖子掀開,原來滑膩潔白的藕臂,都被這種毒瘡佔滿了。她嚇得趕緊閉上雙眼,不停的深呼吸,抖著聲音勸慰自己,「這只是一個惡夢,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雙眼緊閉著,用著近乎崩潰的語氣自我催眠。
慢慢的,她的情緒平衡下來,輕輕的,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
她絕望的撫上臉頰,卻在摸到那上面的異樣後,徹底墮入絕望谷底,「我不要變成這個樣子,」
就算不懂醫理,她也可以猜出身上這些噁心的毒瘡,是怎麼一回事。這幾種毒在體內相互排斥、衝撞,沒有毒死她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只是她不知道,這是體內的自我排毒,還是毒液把她徹頭徹尾的變成了一個毒人!
想到這個可怕的念頭,麥麥就抑制不住的渾身戰慄。如果真是那樣,她情願死掉也不要當個怪物。突然,耳畔響起曾經的熟悉的對話。
「我不會再跳崖了,更不會去尋死。」
「不管發生任何事?」
「我保證。」
「嗯,記住你今天的話,不管發生任何事,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望著手上的鐲子,無奈的闔上眼。狁,難道你預見到了今天的這種情況?想用這樣的承諾拴住她?此時此刻,她完完全全體會到了萬俟召那種渴求解脫的心情,雖然不至那般慘烈,可想要用死來解決一切的念頭,真的令人無法抗拒。
手撫上右腳腕的鐵圈,摩挲著腳踝上的紅腫。內心的信念,越來越堅定。她答應狁要活下去,就一定會做到!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她一定會活著去見他!
麥麥堅強的站了起來,藉著窗口的那些月色,在四周搜索著。當務之急,要必須掙脫這個鐵鏈才行。否則,就算不被毒死,她也會餓死在這裡。
環視一圈,目光觸到了支在窗戶上的木棍,她趕緊取下來,然後坐在地上,將它插進拴在鐵圈上的鐵環中,木棍的一頭頂到地上,兩手抓著鐵鏈使勁往下壓。由於鐵鏈是一個個鐵環圈在一起扣起來的,所以,只要這樣施力會慢慢將它的接縫擴大,這樣鐵鏈就可以從這個鐵環中斷開。
她剛用點力便停了下喘息半天,歇一口氣後,又馬上再接著弄。就這樣,直到天邊泛白,已見微亮,那環鐵才見鬆動。麥麥高興的丟掉棍子,把那塊鐵圈卸了下去,才算重獲自由。
儘管右腳腕上的沉重鐵圈還在,但是起碼可以離開這裡,麥麥總算是看到了些曙光。這裡多一刻她都不想呆下去了,她吃力的爬起來,活動下僵硬酸澀的身子,來到床邊的衣櫃裡翻出一件墨色的衫子披在身上。依她此時這副模樣,跑出去後不嚇到人才怪呢。
麥麥離開木屋,迫不急待的朝山下的方向走。
山間清早溫度較低,麥麥裹緊了衫子,加快了腳步。她要找到有人的地方,最好是鎮上,屆時再想辦法回到燕北國。走了快半天的山路,晌午時分,麥麥終於來到山下。看著下面一排燃起炊煙的房子,她將衣服蒙在了頭上,盡量掩住自己的臉,繼續朝下走去。
越走人越密集,約半個時辰後,她便來到了一處市集。從身邊這些人艷麗而繁瑣的穿著上判斷,倒像是少數民族的部落。反而身處這些流光溢彩中的麥麥,格外的引人注目。
「娘,你看那裡有個怪人。」
大人們或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自己沒看到。可天真的孩子,眼睛裡卻容不得一絲怪異,當蹦跳的小孩子扯著他娘的衣角發問時,稚嫩的話語很快便為麥麥吸引來了更多的側目。
「快走,不要看。」當娘的趕緊摀住了孩子的眼睛,生怕會看到什麼不詳的東西。少數民族對於神靈詭異之說有些忌諱,也怕這個光天化日之下,頂著墨色袍子的人嚇到自己的孩子。
注意麥麥的人越來越多,時不時的會指著她小聲議論。麥麥揪緊了衣服,低著腦袋盡量貼著邊走。可就在這時,市集旁邊一處人家前有幾個稍大點的孩子,他們笑得咯咯作響相互追逐。不巧一個孩子正撞到了麥麥身上,半大的孩子衝勁本來沒多大,可對於身中劇毒極度虛弱的她來說,足以跌個人仰馬翻。
「對不起對不起,」孩子爬起來馬上道歉,可剛抬起頭,只看了麥麥一眼,就驚叫著跑了開,「啊!」
其它孩子好奇的轉過頭,看到麥麥那張生滿毒瘡,又不停流膿的臉後,無不嚇得四處逃散。
「怪物!怪物!」
麥麥掙扎著爬起來,趕緊把衣服重新披在身上,包住了頭。她是無心嚇他們的,真的是無心的。
孩子們的驚呼聲立即引來了大人,聽到他們在喊「怪物」,都朝這邊好奇的靠過來。麥麥支撐著身子,勉強站了起來,可右腳疼得她直抽氣。剛才摔倒時,鐵圈正好硌到腳踝。
倏地,背後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麥麥還沒站穩就又撲到了地上。還沒反應過來,身上的衣服也被人一起掀開。
「啊!」
女人們嚇得躲到了後面,或者趕緊牽著自家的孩子離開。膽大的就像參觀真正的怪物似的,湊到了前面,一邊掩著鼻子一邊瞧了個仔細。
麥麥慌忙跪了起來,兩手在地上摸著那件長衫,剛抓到一角就被人惡意的踢開了。她咬了咬牙又爬前幾步,緊緊的抓住,抖著手往身上套。
「這個人好噁心啊,不能讓她出現在我們這裡!打她!快打她!趕走她!」
不知是誰先發出的一聲,馬上得到其它人的響應。一時間,石子滿天飛,毫不留情的砸到了麥麥身上。她像只受了重傷的小獸,沒有了利爪當武器,膽怯的畏懼的躲避著那比利刃還要可怕的石塊。
「趕走她!快,趕走她!」
落下來的石塊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有的人甚至拿著長竿朝她身上招呼著。麥麥用雙手護住頭,蹣跚著朝前一步步挪動。她真的好累,快要沒有力氣了,身上也好痛。她不明白,她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他們的事,為什麼要向對待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
她一路艱難的走著,身後的憤怒一路追隨著。直到她出了市集,還給他們一處清新的環境,才算罷休。
街上又恢復到了一派詳和。
麥麥全身疼痛難忍,哆嗦著走進角落,把虛弱的身子扔進牆角里。身上的膿水混著血水,粘住了她的裡衣,惡臭難當。雙手因為保護頭部而被打得青紫,毒瘡破裂,同樣血肉模糊的一片。
強忍著,強忍著,眼淚還是掉了下來。鹹鹹的淚水,刺激著臉上的瘡傷更疼。可它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為什麼要打我,我什麼也沒有做。好痛……」麥麥抵在牆邊,小聲嗚咽著,生怕被外面偶爾路過的人聽到,「狁,我被人欺負了……他們拿石塊打我……嗚……因為……因為我變成了一個令人作嘔的怪物!」
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怕,誰會喜歡一個全身長滿毒瘡,流著惡膿的女人呢,狁見到了,會不會也被嚇壞?如果她一輩子就這樣,再也醫不好了呢?
不,她不想用這副樣子呆在他身邊,好噁心啊,連她自己都厭惡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