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中兩人摔到地上,老者趕緊走進去看望躺在木榻上的男子,「乖徒兒,師傅把那個女人給你抓來了。為師定會幫你達成所願,今晚就讓她嫁你為妻。」
麥麥甩了甩髮暈的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柳盈盈低吟一聲,也從暈迷中轉醒。
這是一個位於半山腰的木屋,屋內擺設十分簡單。空氣中卻充斥著陣陣難聞的氣味,麥麥吸進一口險些吐了出來。環顧一周,抬眸望見木榻上的男子時,她倏地怔住。
他……他還沒有死。
柳盈盈臉色慘白,無力的坐在地上,兩邊肩上,血一直就沒停過,看到麥麥後先是惡狠狠的瞪她一眼,這才也望向前面。在瞧見床上的人後,也是怔楞住。隨即卻面露喜色,興災樂禍的一笑,「藍璇筠,你還真是處處留情啊。看來,我得恭喜你才是,馬上就要跟人家拜堂了。」
完全無視她的挑釁,麥麥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
木榻上,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子,面無血色的躺在那裡。他的長髮披散著,眼窩深陷,人已經瘦到脫形。不是別人,正是萬俟召。
老者正用一根銀針,直接扎進了他頭頂的百會穴,隨後又取出四根針,分別扎進了前後左右各一寸的四神聰。五針下去後,萬俟召才皺了皺眉頭,微微睜開無力的雙眼,看到老者後,雙唇蠕動了下,發出艱難的兩個字,「師傅。」
眼前的這位老者便是『光』的前任門主,蒼海。
蒼海年輕時,練武成癡,一心只追求更高的武功。在他的武功是越來越高時,家業卻也擱置了下來,以至家道中落。這些他都不去理會,只想著四處找人切磋比武。
十年前,他與一個江湖上頗有些頭臉的掌門比武,不但打贏了他,還當著他眾多弟子的面,將他羞辱了一番。對方惱羞成怒,便帶著人趕去他的老家,將十幾口人一夜誅殺。當時,萬俟召也才十幾歲的年紀,為了替父皇準備壽禮,他親自來到當地一家著名的窯莊,訂製窯器。驚聞此案後,年輕氣盛的他,誓要徹查清楚,為滅門一家討回公道。
官府對於這種江湖門派尋仇一案,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又願意得罪這些江湖上的亡命匪徒。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輪到自己全家滅門。所以,往往都會被當作無頭案上報。上面的人也都心知肚明,將這些案子一併壓了下。
可是,有皇子參與進,那就另當別論了。這事如果捅到皇上那裡,丟了烏紗事小,就怕因此而丟了性命。在萬俟召的堅持下,這件命案很快水落石出,兇手也被擒拿歸案,為蒼海一家報了仇。
回宮後,萬俟召本來沒將這事放在心上。誰知,蒼海聽聞後找去了皇宮,視這位少年為他蒼海的恩人。兩人因此事才結了師傅之緣,蒼海更是將他當作了兒子看待。失去家人後,蒼海也才幡然醒悟,不再執著於找人比武。在萬俟召的資助下,建立了『光』。
見徒弟醒來,蒼海立即興奮的說,「徒兒,我把那個女人抓來了。」
有些茫然的目光慢慢轉動,看到一邊的麥麥時,倏地頓住,甚至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蒼海一見他的神情,心中有數,這一個該是他喜歡的女人。
「璇……璇,筠……」似乎連說話都是一件極為費力的事,萬俟召的聲音充滿了無力,臉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麥麥心中五味雜陳,對他曾經的那一點恨意早在跳崖時,已算做了了斷。他更是不惜犧牲自己來救她,如今看到他這副模樣,她除了憐惜就是感激。這樣的結果,到底該怨誰呢?
「哈哈……」蒼海大笑,高興的說,「徒弟,師傅今晚就讓你們拜堂。」
麥麥倏地抬起頭,急忙拒絕道,「我早已嫁給他人,怎麼可能再跟別人成親呢?」
一句話,立即惹來蒼海不悅,他陰著臉不無怨恨的睨著她,「我徒弟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還不都是為了你!我管你是不是嫁了人,只要是我徒兒喜歡的,你就要跟他拜堂,否則,我一掌劈了你!」
柳盈盈看著眼前的一切,總算出一口惡氣。漸漸的,一陣困意隨之而來,眼皮越來越沉重。她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睡著,她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她硬撐住,一定要親眼看到藍璇筠嫁給那個廢人。
「師傅,」萬俟召輕輕喚了一聲。
「什麼事,乖徒兒。」蒼海趕緊湊到他跟前。
「成親……需要,選個好日子……不得馬虎,」幾句過後,萬俟召便有些艱難的喘息著。可目光中的堅持,卻讓蒼海頻頻點頭,「好好好,一定都聽你的。師傅這就去找個算命的,給你們選個好日子。」
麥麥在這會,一直打量著屋裡屋外,尋找著一切逃出去的可能。
蒼海安撫了徒弟後,便從牆角處扯出一根銀鏈,一端被人用內力打進地面裡,另一端拴著一個鐵圈。
他看著麥麥嚴肅的吩咐道,「你是我徒兒未過門的妻子,要盡到照顧他的責任。」說著就迅速晃到到麥麥身前拉過她,將她推到一邊,不由分說的就抓起她的腳,將鐵圈套了上去,扣在一起。
麥麥的掙扎和反抗起不到一點作用,看到腳腕上那個鐵圈,她氣到臉色脹紅,卻也無計可施。不經意的看向萬俟召,他的目光中有絲不捨。
無語的低下頭,相較於自己能跳能動,此時的他更讓人揪心。
蒼海拴好了她,才轉身走出去,經過柳盈盈身邊時,只是漫不經心的看一眼。看得出,她失血太多,恐怕也沒有多少時候了。
木屋裡,瞬間靜得可怕,麥麥站起身,試著活動下。可右腳的鐵圈十分沉重,走幾步便磨得腳踝生疼。鐵鏈也不長,只夠她來到萬俟召的床前。
他好像又暈迷過去,身上蓋著一個厚厚的毛毯,發現髒臭的味道,額上溢出豆大的汗珠,臉色臘黃。看到他只讓麥麥想到四個字,病入膏肓。
在他與她經歷過的這些事中,過程雖不是她在推動,她卻是直接造成這種結果的關鍵。她真的有些愧疚,但又不知道該承擔哪一部分的責任。如果說她有錯,她又錯在哪裡?
「藍璇筠,背叛狁的滋味如何?」柳盈盈靠在牆壁上,無力的喘息著。
麥麥看了她一眼,渾身是血的模樣,看起來有些駭人,也分不清對她是該恨還是同情。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因愛而狂的可憐女人。
「比起你,真正適合他的是我,」她扯出一個篤定的笑容,襯在慘白的臉上,卻是有些悲哀。
「從小到大,我瞭解他的痛苦,知道他在想什麼,每次,他孤寂的呆在一角時,我都會默默的陪在他身邊。我看到了他心底最深處的脆弱,那樣令人心疼。如果不是因為報答義父的收養之恩,我是絕對不會離開他的。你也就沒有機會走進他的心底。」
柳盈盈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表情是少見的柔和。
麥麥悲憫的看著她,靜靜的聽著。
「在皇宮的日子,是我最開心最幸福的時光。我可以天天看到他,陪著他。在這世上也只有這個男子值得我愛,值得我為他做出任何事……」她的雙眼微微闔上,嘴邊卻掛著淡淡的,幸福的笑,「我相信……如果再給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他……會愛上我……」
這個為了情,不惜沉淪的女子,在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傾聽她心底溫情的,卻是她一直恨的人。對她而言,這是否是個諷刺呢。
也直到現在,麥麥才發現,她其實是個很美的女子。
敞開的窗戶中,突然刮進一陣風,麥麥抱緊雙臂,縮到牆邊蹲下去。
天色暗了下來,屋裡原本就不充足的光線,也被暮色吞噬得一乾二淨。
對面的人,躺在床上的人,靜悄悄的。
此時此刻,她真的希望柳盈盈還活著,跟她說說話,哪怕是在罵她,只要別讓她一個人呆在這裡就行。抱緊雙腿,將臉埋進膝蓋裡,耳邊是山風的呼嘯聲。
麥麥的思緒紛轉,整顆心都在念著萬俟狁。她好希望他能來救她,可是,萬一知道了自己被劫,他肯定會不顧一切的尋找自己。屆時,軍隊怎麼辦?與啟薩的戰爭怎麼辦?
還有眼前的事,萬俟召傷成這樣,他的師傅又執意要自己嫁他。雖說自己是現代人,根本就不在乎那個所謂的拜堂儀式。可怕就怕他又會提出其它過份的要求。
「徒兒,師傅回來了!」蒼海高興的喊聲,驚得麥麥打了一個激靈。
來到床榻前,看到萬俟召又暈迷了,他的笑容有些僵住,輕輕歎息一聲,走到一邊燃起了油燈,這才照亮了整間屋子。
麥麥靜靜的看著他,倏然開口問道,「為什麼要帶他住在這裡?」
蒼海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只有這座山上有一種草藥,可以維持他的命。」扭過頭看了看牆邊的柳盈盈,走過去將她扛了起來。
見狀,麥麥急忙說道,「能將她好好安葬嗎?」逝者已矣,她還是見不得她落下這種下場。
蒼海停住腳步,「嗯,」的應了一聲後,又離開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