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召走向龍榻,恭敬的站在一邊,輕聲喚道,「父皇,」
龍榻上,宗帝的臉色已呈臘黃,面頰和眼窩處都已深陷,聽到萬俟召的叫聲後,緩緩睜開眼睛,「老六,你來了。」手無力的抬起,指了指旁邊,「坐吧。」
「是,」萬俟召坐在了他旁邊,一臉擔憂道,「父皇,您現在感覺好點沒有?」
「朕昨晚夢到了先皇,」宗帝似乎並沒有聽到他的問話,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他告訴朕,善惡終有報,自己種下什麼因,就會有相應的果在等著。」宗帝的聲音很輕,近似在呢喃。
萬俟召的臉上劃過一絲異樣,也只是轉瞬即逝。他動情的撲到宗帝旁邊,「父皇,您可要保重龍體啊,國不可一日無君,兒臣等可都盼望著您能夠早日上朝主持大局呢。」
有些渾濁的目光,慢慢對上了他的焦急,「老六,朕已是時日不多了,你做好準備吧。」一句話,不必解釋太多,萬俟召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父皇,您不要這樣說,」萬俟召的雙眼發紅。
「好了,下去吧,朕要休息。」宗帝擺了擺手,兩眼慢慢闔了上。看樣子,說出這麼多話,已是十分疲憊。
「是,兒臣告退,」萬俟召不捨的看了宗帝一眼,才緩緩的退了出去。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宗帝微閉的眸子再次睜開,裡面一片湛亮,混濁盡退。勉強的坐起,支起身子,朝旁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去把擎王給朕找來,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看到。」
「尊旨,」小太監機靈的應下。
時間不大,萬俟擎就出現在了宗帝的寢宮。
「兒臣參見父皇。」
宗帝只著明黃色的中衣,站在榻前,看著對面的兒子。「老四,你記恨朕嗎?」
萬俟擎的眉頭微皺,並未答話。雖然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他就是明白了其中涵義,因為明白,所以不能回答。
宗帝輕輕一笑,「心裡一定恨吧。」不在意的口氣令萬俟擎詫異的抬起頭。本來在這種時候宣他進宮已經是很反常了,又突來這樣一問,心中的疑惑更盛。
「沒錯,在你們兄弟幾人中,朕從小就最偏愛老六。因為他太像朕了,」宗帝仍舊的斂著手,站在那,與生懼來的尊貴氣,既便未穿龍袍也讓人不由得心生懼意。
萬俟擎的眉間褶印加深,父皇是要與他攤牌嗎?
「他的行事風格,他的陰冷,簡直就是朕的翻版。包括,他為了盡早得到皇位,搶回龍女,不惜……給朕下毒。」
宗帝的話令萬俟擎吃了一驚,倏地的抬起頭,「什麼,毒是他下的?」依宗帝病了幾日還找不出病因來看,他早就懷疑宗帝是被人下了毒,而暗中調查。最沒有嫌疑的人就是萬俟召,因為父皇的帝位本就是要傳給他的,枉他一直以為是萬俟景派人下的。
驚覺到自己的失言,萬俟擎懊惱的垂下頭。
「呵呵,」宗帝不在意的一笑,「這種毒,朕再熟悉不過。這就是朕當年下給老七的毒,當人感覺到身體不適時,其實就是病入膏肓之時,並且,無解。」宗帝說得輕描淡寫,完全看透了生死一樣,「朕也沒有料到下毒之人會是他,其實,朕首先懷疑的人,是你。」看向萬俟擎的目光竟有一絲愧疚。
「就算是兒臣想爭取的,也不會用這種方式。」萬俟擎回得坦然而大氣。
「嗯,」宗帝點了點頭,走向龍案拿起一卷色彩十分鮮艷的玉軸聖旨扔給他,「這是朕送你的。」
當萬俟擎接過來,看到印在綾錦織絲上的圖案時,已經有些猜測,但是卻還是不敢相信。疑惑的看著宗帝,「父皇……」
「這就當作是朕對你這些年的補償吧。」
慢慢展開那道聖旨,看到裡面的內容後,萬俟擎倏地瞪大眼睛,「這是……」
宗帝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老四,這些年委曲你了,不要記恨父皇。幫著朕,保住這個啟薩。朕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那一晚,沒人知道萬俟擎和宗帝都聊了些什麼。一直到天邊泛白,才見他離開。
諾大的房間,只剩下宗帝一人。之前發生過的事,一幕幕晃過眼前。他是如何嫉妒皇弟,最後又怎樣陷害他,更是霸佔了他的側妃,下毒毒害他的兒子……如今,又被自己的兒子所毒,是報應嗎?
希望自己這麼做,還不算晚……
當太監來到房中時,宗帝安安穩穩的睡在那裡,一連喚了數聲也沒有回應。小太監抖著膽子,將手指放到他的鼻息下,突然一聲大叫。
宗帝駕崩了。
接到這個消息之後,萬俟召完全震驚了。不可能,他不可能會死得這麼早。按照毒速的漫延,他至少還能堅持上一個月。而這一個月足夠他哄騙出傳位昭書的。他氣急敗壞的找來安插在宗帝身邊的眼線,當他得知昨晚在他走後,萬俟擎就出現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父皇什麼都知道了。
宗帝駕崩,舉國哀悼。忙過他的喪葬儀式之後,大家又將目光對準了空缺的皇位。萬俟繁卻在此時跳了出來,聲稱長幼有序,自己是長子,這皇位理應由自己來坐。朝堂上支持他的大臣們立即響應。
而萬俟景卻安安穩穩的站在那裡,頗有幾分置身度外的意味。可他身後的幾個大臣卻立即提出反對意見,說什麼論謀略與膽識,景王都是帝位的不二人選。
萬俟擎始終冷眼看著這一切,將兩派跳出來的大臣記了個仔細。
令人意外的是,萬俟召居然沒有出現。
當萬俟擎將宗帝的傳位昭書請出來時,所有人都驚得瞠目結舌。想不到,宗帝竟擺了這樣一個迷魂陣,挑來挑去還是挑了擎王傳位。
早前一直跟著擎王的大臣們,臉上立即笑開了花,心甘情願的高呼萬歲。萬俟繁完全不相信,氣急敗壞的在朝堂上公然質疑,最後被萬俟擎趕了出去。萬俟景瞥了眼上面的人一眼,率先拜下身子,「臣等參見皇上。」這一拜等於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之前是兄弟,現在則是君臣。個中心思,心知肚明。
登基大典過後,萬俟擎已正式搬進了皇宮,並封了梅夫人為梅妃。自始至終,他的身邊也只有她這一個女人,就連新帝登基後,要在全國各地挑選美女進宮的慣例也被他取消了。他的心裡,始終念著那個人,而皇后的位子也只有她才能坐。
在他登基後不久,萬俟召就托人稍來奏折,說是突然感到身體不適,要離開江城去別的地方靜養。
萬俟擎知他意思,雖然說他和萬俟景日後必是禍害,但是,他卻不能在剛坐上帝位時就除掉兩個兄弟,這一定會落人口實。索性也就遂了他的意,准了奏。實則,暗中卻已經派足人手監視兩人。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與天都國的一役。父皇雖死,他們與墨皇叔之間的恩怨還沒清,況且,吞併天都國是他必須要完成的。只有這樣才能以最強的姿態去滅掉燕北國,搶回她。
一身龍袍加身的萬俟擎,堅毅中又透出一份王者霸氣,接受了百官朝拜後,立即開始處理朝政。
上罷早朝,返回寢宮,梅妃早已候在外面,見他回來後,笑吟吟的施禮,「臣妾參見皇上。」
「何事?」像是有些疲倦,萬俟擎的腳步絲毫沒有停留,一直走了進去。梅妃隨即跟在了身後,「臣妾見皇上近幾日為了國事勞心傷神,特意命人燉了參湯。」
「嗯,放那吧,」萬俟擎直接坐到了龍案旁,隨手又拿走奏折凝神翻閱。
「是,那……臣妾告退。」她不是一個不知進退的女人,萬俟擎的態度明顯是不願多談,她再留在這裡只會是令人生厭。
看了一眼他的勞累和辛苦,她只能暗暗告訴自己,此時的他新帝登基,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根本無暇關注其它。她做為整個後宮,唯一的女主人,應該知足了。儘管,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別的女人。如果自欺欺人,可以令自己好過些,她情願學會自欺。
正在看奏折的萬俟擎忽地的抬起頭,喝退了兩邊的太監,「你們先下去吧。」
待太監們都退出去之後,一身黑衣頭戴斗笠的男子,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在他旁邊,「殺無參見皇上。」眼前的畢竟是皇上,殺無單膝跪地。
「起來吧。」萬俟擎肅容問道,「打探如何了?」
殺無始終跪地不起,沉聲道,「屬下無能,一直未探得星宿的蛛絲馬跡。」
「連你都打探不出?」萬俟擎微微吃驚,「星宿真有這般神秘?」傳說中的他,只有關於如何統一草原,如果強大的燕北國的傳聞,關於個人的信息,全無。
殺無未答,只是跪在地上。
輕歎一聲,「起來吧,繼續追查,務必要查出他。」
「是,」殺無抱拳,瞬間便消失無蹤。
殺無離開後不久,房間內又出現了另一人,見到萬俟擎也不跪,只是將手裡的信交了過去,「燕北國傳來的消息。」
萬俟擎見怪不怪,絲毫沒有責罰他的意思,接過信後,展開,乍看下,臉上隨即變色,「這是真的?」
「她已經確定了。」來人的聲音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