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聽話的睡了。
雅琳奶媽給月奴扯好被,看著月奴慢慢閉上了眼,又在黑暗裡靜靜的坐一會,然後吹息了燈,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
雅琳奶媽從公主的寢宮裡走出來,外面正是北國初春的天氣,在這樣黎明前的寒氣裡,她走到花園的欄杆前,一個人靜靜的站著,她抬起頭,看見東邊的天空透出一抹淡淡的灰,兩行淚從雅琳的眼裡無聲的滾落下來,她又陷入了痛苦的加憶裡……
雅琳永遠都不能忘記她離開蓬蒿的那一天,也就是她離開月奴公主的那一天。是的,雅琳知道月奴就是蓬蒿。只是月奴再也不知道她以前還曾經叫過這個名字了。她失憶了。是的,月奴失憶了。她不再記得中原的齊國,她也不再記得那個叫蓬蒿的女奴都經歷了什麼。她更不記得,還有一段關於落花與燕王噲的記憶。她甚至不再記得她有過一個孩子。
她的記憶只從六年前的那一天開始,那是她在犬戎王宮裡甦醒的那一天。別的,她再也不記得。他們,包括雅琳和小長子,他們也都不知道月奴在齊國的那幾個月發生了什麼事。她不是在棠公府裡做繡奴做的好好的嗎?為什麼她會被賣?為什麼她還大著肚子?那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沒有人知道。
雅琳只記得在那林胡王宮裡,那些悲慘的往事。
她不想提,她慶幸蓬蒿把這一切都忘了。
她也記得那個把蓬蒿帶走了的醜面人。
只是,他又是什麼人。雅琳只知道,他有著一口純正的燕國口音。
可是,他帶走了蓬蒿後,都發生了什麼。她什麼也不知道。
那時候,是蓬蒿不說。雅琳怕她難過,也不問。
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這樣的事。
如今,就是雅琳想問,蓬蒿也不能回答了。
那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個謎。
雅琳還記得犬戎王在剛一見到月奴時候的樣子,是那麼的傷心和不可相信。叫誰也不敢相信啊。那時候的月奴實在是太淒慘了。形容憔悴,渾身是傷,還暈迷不醒。更糟糕的是,她明明不流血了,可是仍然不醒。
太醫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她的命,整整三天,犬戎王守在月奴的床前,他是那樣的狂暴,他是那樣惡狠狠的說,如果要是救不回來他的女兒,這些太醫們也不要再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他們都得死。為他的女兒殉葬。
三天以後,謝天謝地,月奴醒了。她活了過來。可是,她卻失憶了。她什麼也記不起來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她當然也不記得她還懷了一個孩子。她什麼也不記得了。雅琳到現在還記得六年前,犬戎王在月奴的床前握著月奴的手一臉心疼的說,
「孩子,你叫月奴,你不記得了嗎?你是我的女兒,犬戎王宮裡唯一的公主,月奴公主。」
雅琳感謝犬戎王給了月奴一個這樣美好的解釋。是的,蓬蒿死了。那個南朝的中原女奴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他們犬戎王城裡的最尊貴的月奴公主。
雖然王上沒有一點責怪她的意思,反而還很感激她養育了他的女兒十年。可是不管怎麼說,雅琳還是不能原諒自己,她永遠也忘不了她救回蓬蒿的那一天。
她忘不了,那個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哭著抱著她的腿不讓她走。
她忘不了,她走到棠府的大門前,回頭看到那個可憐的孩子倒在泥地裡的可憐樣子。
同樣,她也忘不了,她再次見到蓬蒿的時候,她那讓她吃驚的樣子。
忘不了她在蒙托將軍府看到躺在豬圈裡的蓬蒿的樣子。
現在好了。蓬蒿回來了。她把蓬蒿給王后帶回來了。
忘了也好,忘了那一切,如果一切悲傷都可以忘記,一切美好都可以重來,那又為什麼非要蓬蒿記得那一切悲傷呢?
是的,蓬蒿沒有了,活著的是月奴,最高貴的狼王的寶貝公主。
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太陽從東邊升起……
草原上早春的清晨,氣候涼爽,露珠點點,天空裡沒有一絲雲彩。只有太陽升起的東方露出一抹淡淡的紅色。紅色的邊緣是黎明前的最後幾片鉛灰色的雲團,這片重雲此時也在晨光裡漸漸淡化,消失。
無邊無際的草原,早春的風無摭無攔的四處遊逛著,晨光明亮起來,點點露珠在早春的嫩草尖兒上微微顫動,閃爍出鑽石一樣的誘人光芒。
突然,在這遼闊無邊的草原上,響起了一陣陣如雷的馬蹄聲。成堆成隊的馬群,從遠處飛馳而來。
最前面的是一匹黑馬,像一道黑旋風一樣的疾馳而來。騎馬的漢子身後的黑色的披風高高的揚起,像一對大鵬的翅膀。
緊隨黑馬的後面是十二騎青馬,馬上的大漢都一樣的裝束。青馬和黑馬旋風一樣的奔到草原正中的一座大看台後方,停了下來。
看台的前方早就是人山人海了。這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犬戎部族的盛會,白狼大會。說到這白狼大會也是有說法的了。
犬戎,即獫狁,也稱西戎,活動於今陝、甘一帶,獫、岐之間。隨著周王朝實力的削弱,共、懿、孝、夷四王僅能守成,而西北地區的戎狄逐漸興盛。特別是獫狁,進一步加強對周朝各中原諸侯國的壓力。
犬戎族為遊牧民族,這個部族最愛養犬,家中的犬又是家中的一分子,非常尊敬它。當時的犬並不像現在這樣完全脫離狼的狀態,那時的白犬如狼一般兇猛,族人的圖騰為狼,故取名為「犬戎」。野蠻強悍的犬戎族曾經入侵西周,攻下稿京。奪取了象徵中原王室權力的九鼎」寶器。為了慶祝成功。犬戎每年初春三月初三舉行「白狼大會」。到時不但犬戎各部首領都要來,就連周邊各共、懿、孝、夷四部也都來人。盛大無比。
後來犬戎的一支北遷到蒙古草原,傳到「吾聞夫犬樹敦」(犬戎的君主名),這是北遷的第二代,依然保留著往日的輝煌。二十四年前年少有為的「吾聞夫犬樹敦」曾經南下侵擾趙國,雖說被中原各諸侯國聯手打敗,可是犬戎族的野蠻強悍,行動如風的威名卻遠播大江南北。「白狼大會」更是盛況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