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夠，笑夠，鬧夠，天已大亮。
席水默開始發燒，蒼白的臉頰燒得緋紅，眼神也變得迷濛，卻強打精神不肯睡。
「歆兒，我不敢睡，我怕睡醒了，你會消失不見。」
我被他氣得哭笑不得，掀開被子挨著他躺下，摟著他的腰說：「我看著你睡，哪都不去。」
「娘親，我也要……」
白朗碧眸一閃，搖頭晃屁股的竄過來，半路被秦箏一把揪住。
「你跟我出去。」
白朗撅起小嘴，眨巴眨巴眼睛，可憐兮兮的委屈道：「為什麼要跟你出去？以前我們三個人就是一起睡的……我不走啦……嗚嗚，娘親救我……」
秦箏根本不理會他的抗議叫囂，強行把他拖了出去。
「以前是那個壞人，現在是你，你們都好討——厭——」
「厭」字被夾在門縫裡，我和席水默無奈的對視搖頭，笑成一團。我像小時候那樣賴在他懷裡，他默默凝望著我，也不說話，臉上表情百轉千回，我有些生氣的衝他吼道：「不要胡思亂想，給我閉眼睛睡覺！」
他這才依依不捨的闔上美眸，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我支起頭，伸出手指輕輕描繪他的輪廓。
枕上銀髮飛散如瀑，腦袋微微傾斜，露出纖細修長的脖頸，宛如優雅的天鵝。長而捲曲的白色睫毛，像是兩片晶瑩剔透的雪花覆蓋在眼睛上，冰白的嘴唇，幾乎透明。如果不是因為臉頰上的那兩抹紅暈，我真會以為他是冰雕雪塑的假人。
心像是被重物狠狠碾過，痛得支離破碎，淚再度湧出，卻被我壓下去，憋得眼眶酸脹。
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如果沒有遇見我，你還是那個隱居幽谷，不知世俗為何物的仙人；如果沒有愛上我，你也不會受那麼多苦，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水默夫君，欠你的情，我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
起身，躡手躡腳的走出去，推開門，秦箏正站在門外等待。
我先是詫異，隨後笑道：「還想去找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了。」
秦箏淺笑不語，倚窗而坐，晨光細碎如金灑在他的紫衣上，美得令人恍惚。我在他對面坐下，他推過來一杯暖茶，說道：「知道你想問什麼，擦擦眼淚，講給你聽。」
我點點頭，把茶杯捧在手裡，暖意迅速蔓延至全身。
我被澹台澈帶走以後，秦箏和席水默就悄悄北上，先我們一步在玄武城裡找了這間小房子住下，靜靜等待機會。
大婚之日，席水默在街上看見我，激動過後，差點衝上去，幸好被秦箏敲昏，才沒打草驚蛇，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其實秦箏已經暗中進過玄武皇宮幾次，踩點兒記路線，直到今天，澹台澈帶兵離開玄武城，他才背著席水默。溜進我的房間。
「你為什麼要背著水默夫君？」我不解的問。
「因為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能你帶出來，一個人去，事情敗露，還可以逃脫下次再來。若帶上依席水默，依他的性子，不帶走你，是絕不肯輕易離開的。」
沒想到僅僅相處了一個月，秦箏就把席水默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我歪著頭，瞇縫起眼睛看他。
「箏哥哥，你像個謎，讓我忍不住心生好奇。」
秦箏眼神一渺，唇邊勾起自嘲的笑。
「不要揭穿我，我的內在遠沒有外表來得乾淨。」
「哦？」我一挑眉，嬉笑道：「聽你這麼說我還真想扒開看看。」
秦箏臉上泛紅，羞澀的別過頭，動作柔美得如五月春風，真難想像這樣的人，下起手來會如此狠絕。
「箏哥哥，你那個魘月教是幹什麼的？不會是什麼邪教組織吧？」
「是個殺手組織。」他淡淡道
「你殺過多少人？」我張大嘴巴。
「不計其數。」他語氣平靜的說。
「你委身在醉花間裡，也是為了殺人？」
紫色瞳孔猛收，他身子輕顫。
「得手了嗎？」
他搖搖頭。
「是因為我嗎？因為我搞得醉花間被封，你才沒機會下手？
他低頭不語，我理解算是默認。
「我的記憶恢復了，你是不是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被面具遮掩的臉上看不出波動，紫眸顏色卻逐漸轉深。
「你希望我走嗎？」
我撫上他的手，嬌嗔道：「廢話，當然不希望，我巴不得箏哥哥永遠陪著我。」
他眼中一柔，笑容溫婉，如春風拂面，吹得人熏熏欲醉。
「那箏哥哥就一直陪著你。」
我穩了穩被他擾亂的心緒，一本正經的問：「箏哥哥，在你的心中我是什麼位置？」
他盯著我的眼睛，不答反問：「你呢？在你心裡我又是什麼位置？」
我實話實說道：「比哥哥多一點，比情人少一點。」
若他喜歡我，聽了這話定會生氣；若他不喜歡我，聽了這話至少該澄清吧？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淡淡的吐出兩個字：「足矣！」說完，就一揚水袖，坐在那裡氣定神閒的喝起茶水。
我被他弄得直迷糊，猜不透他的心思。
「小舞，說說你吧，你怎麼會變成星月神女的？」
我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講給他聽，不過剔掉了和澹台澈的那些事兒。
他沉思片刻，又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離開玄武城，阻止澹台澈和御蒼穹之間的戰爭。」
他語氣沉重的說：「我不知道你跟御蒼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據我感覺，御蒼穹想要的不只是你那麼簡單。」
我心中一驚，不禁感歎，好個冰雪聰明的人。
腦中突然響起，當日在逐日島上，白鬍子老頭說的話。
天下會因你大亂，一場浩劫，將由他始，由你終，這是宿命，也是劫數……
甩甩頭，丟開那可笑的念頭，對秦箏說道：「他想怎樣與我無關，我只想保護自己在意的人。」
秦箏眼波流轉，淺淺一笑：「無論你做什麼事情，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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