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如雲霧繚繞,若白雪飄落,似水波蕩漾……
大片大片的白梅,連綿層疊,鋪天蓋地,在刺骨的嚴寒中傲然綻放,舒展著冷艷慵姿,散發出濃郁馨香。
路盡隱香處,翩然雪海間。
梅林盡頭,一抹白色身影,煢煢孑立。
白髮與黑髮交織成一頭斑駁,長長垂下,像是一匹破舊,褪色的錦緞。
那人很高很瘦,身形單薄,冷風扯動著寬大的白袍,彷彿下一刻就會把他吹跑似的。
如果不是看見他手中執著一管白玉洞簫,我真會把他當成飄蕩在白梅林中的一縷幽魂。
「請問……」我很小聲的說話,怕嚇到他。
對於我的突然出現,他竟不感到意外,也不回頭看我,只是淡淡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輕笑道:「呵呵,我是跟著簫聲走過來的,走到這裡才發現自己迷路了。」進前幾步,仔細端詳,他真的很像個幽靈,虛幻卻真實。
「你知道我吹得是什麼曲子嗎?」他問道。
「知道。」我大言不慚的回答
「哦?說說看。」他略有興趣。
「你吹得每一首曲子,名字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思念。」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卻依然背對著我。
「你是誰?」
「我叫萬俟舞。」
「萬俟舞?」他咀嚼著我的名字,隨後像是想起什麼,若有所思道:「你就是那個向聖上討要十里紅妝的月華公主?」
我點頭大笑:「沒想到我現在這麼出名,希望不是罵名才好。」
他搖搖頭,問道:「你不怕我?」
我拉過一枝白梅,放到鼻子底下深嗅,凜冽的冷香直沁心脾。
「怕你?怕你什麼?怕你是鬼嗎?」
「你不怕鬼?」他有些意外。
「我連人都不怕,還會怕鬼嗎?」我坦然答道。
他沉思了片刻,笑道:「你說得對,這世上的人要比鬼可怕!」說完,緩緩轉過身,月光下,竟是張年輕英俊,溫潤如玉的臉。
我有些恍惚,愣神兒。
他走到我面前,瞥了一眼自己的頭髮,苦笑道:「很意外?」
我點點頭。
他語帶嘲弄道:「現在還是不怕嗎?」
我生氣了,抓起他的一綹頭髮,衝他大吼:「你這算什麼?我還見過有人為了試藥,弄得一頭白髮……」
我摀住嘴,愕然,瞪大眼睛看著他,他也有些詫異的回望著我。
一個名字電光火石般從腦中劃過,還沒來得及抓住,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心無緣由的開始痛,淚水莫名其妙的浸濕眼眶,震撼如潮水般襲遍了全身。
「你的頭發生下來就是白色的嗎?」
「不是。」
「那是怎麼變成白色的?」
「試藥……」
我用手堵住耳朵,蹲下去,把頭埋在膝蓋裡,腦中的傷疤像被硬生生的揭開,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你答應過我要娶我的,不許反悔哦!」
「我若反悔,天誅地滅!」
我尖叫一聲站起來,撲到對面人身上,抓住他瘋了似的咆哮:「你不是他!你是誰?他是誰?我又是誰?我又是誰!」
他推開我,顏色微變,眸中思緒萬千,剎那湧現,又瞬間消失。
我的眼淚終於承受不了重量,紛紛墜落……
「公主,您醒了嗎?」佩兒俯在耳邊輕輕呼喚著。
我撲稜坐起來,抓住她的手叫喊:「那個人呢?那個吹簫的人呢?」
佩兒神色有些慌張,把手搭在我額頭上,關切道:「公主,您是不是做夢了?昨晚您一直在發燒,喝了藥出身汗,燒才退下去。」
做夢?發燒?難道那一切都是夢境,那些話都是我自己編造出的囈語?
「幫我倒杯水吧!」
撥開佩兒,一手撫著額頭,一手捏著鼻樑,揉搓,淡淡的冷香,似有若無的竄入鼻腔,眼角餘光瞥見枕邊半朵綠萼白瓣小花。
我驀地睜大雙眼,瞪向佩兒。
「說,你為什麼騙我?」
手重重拍在床板上,震得生疼,佩兒被我嚇得一哆嗦,茶杯打翻在地。
「公……公主……」
我翻身下床,三倆步邁到她面前。
「我捫心自問,待你們不薄,難道連句實話都換不來嗎?」
佩兒嚇得撲通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哽咽:「奴婢不是有意要欺瞞公主的……」
我歎了口氣,拉起她,頹廢無力的問道:「說吧,昨晚究竟是誰把我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