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溟溟,蒼生幽幽。
東海東溟島是我的居處,可我最喜愛那海上的蒼生塔。我厭惡的地方便是被人稱為家的地方了!那是我的噩夢……
人人都說我明夜是瘋子,其實我很希望自己真的是瘋子!若是瘋子,我便看不到那些骯髒的情感;若是瘋子,我便可以任意而為了!
除了蒼生塔,我最喜愛去的地方便是月海樓了!那裡住著世上最美的女子,我原來一直以為那是我的姑姑——她被世人稱為天下第一美人,可我從未見過她!
明月,她將自己禁足了十五年!只是為了她傾心愛慕的男子——焰洛!焰洛住在蒼生塔,而明月住在與蒼生塔遙遙相望的月海樓。
我後來才知道這兩個人,竟然是我的母親和父親!那一刻,我的天地塌下來了,我寧願不知道!可是他們卻是我的父母?我的出生真的是個天大的笑話——一個為了愛情不擇手段的女子,用盡心機的與那個聖潔的男子有了一夜夫妻,然後那麼可笑的生下了叫『明夜』的女兒?
邪惡的人和聖潔的人所生的?明夜,既明又夜,我亦是有著雙重的性格!
我一直的玩伴只有那個叫魏無顏的小子,但他忍不住寂寞,終是喜愛混跡江湖!直到那個夜裡,來了那兩個男子,一個如和風煦日,一個冷若寒冰!他們竟然敢脅迫我?
我當時便覺得好玩極了!我把他們引入了月海樓的鐵籠,那一回眸的光影中,我看到了他——原來他就是姬無洛!焰洛的兒子?我好喜歡看他,可他根本就不正眼看我!
我心中便恨極了他,在他住在島上的日子裡,我處處和他做對,我想讓他注意我,看我一眼!可我忘了,他是出身幽陰谷的人,比起邪惡,我如何是他的對手呢?
我所做的一切,他都無動於衷!因為,他的眼裡,心裡都只有那個叫雲漓的盲女!我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愛那個盲女?她是個垂死之人,她甚是都沒有情,她更是愛上了別的男子!
然而姬無洛,竟然為了她,答應娶我?我知道那是他和明日的交易,他只是為了可以日日守著她!可是當時的我,完全顧不了那麼多,我要得到他,我一定要讓他正眼看我……
如今我才明白,原來我終究是明月的女兒,我性格有著和明月一樣的痕跡,為了不愛自己的男人,那麼的瘋狂和不擇手段!
可是我錯了!在我和他要成親的那個清晨,所有一切都變了!我的母親——明月,她走出了自己的誓言,她帶著我去了蒼生塔……
她如白色的精靈一般,為了焰洛,她白了發,她為了焰洛,抱著她的哥哥跳下了鱷魚窟!那是個最噁心和凶險的人間地獄!
那一年,我總是昏昏沉沉,我一直怨恨的連逸卻對我極好?我終於知曉,他一直是焰洛的守護者,或者說他是聖教的守護者,他那麼多年對明日的委曲求全,對焰洛的刻薄,都是那麼的違心和隱忍!他為了焰洛,甘願迎合明日那樣的無恥之人……
明日的手札除了對焰洛的愛,還是愛;明月的手札中除了對焰洛的愛,還有那上古神族的秘密,原來焰洛甘願在這骯髒的東溟,一切都是為了那個聖教的聖主——九天玄女的轉世!
當一切的一切都直指東溟的時候,當越來越多的江湖中人聚集東海的時候,連逸和焰洛將東溟島的林子都佈置了神水陣法!死傷了無數人,可是依然會有人來闖!
連逸說,這世上清醒的人是不會留在東海的,可還是有那麼多的人無法清醒!
魏無顏說要帶我走,可我好累,我不想走!我心裡很想見他,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再見到他!我也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姬無洛還是上古的魔帝姜?我知道,不管是誰,只要雲漓來了,他定然會來的!因為,他是如此的愛她,愛入了心扉……
藺慶和雲漓終是來了!從他們來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們就再也走不了了!不過,我原先是想,雲漓葬身東海,那麼藺慶或許會永遠守著她的葬身之處,可我沒想到的是藺慶會那樣的無悔,那樣的情深,原來他的愛和姬無洛的一樣深……
藺慶,好像是上天早已經安排好,來替她來擋那一劍的!他竟然會比龍吟還要快的接近她!?
如今想來,藺慶真是龍吟的主人了!只有他那無盡的意念,才可以做到比龍吟更快吧?
可是,龍吟終究穿透了它主人的胸腔,它定然也哭泣了吧?那樣純善的男子,龍吟觸及了他的血,如何還能不平靜?
我怔怔的看著他立在雲漓身前……他有著那麼和熙的笑容,就如冬日裡的暖陽一般,好溫暖呢!我聽到他對她說:『漓兒,對不起,我做不到,做不到一個人活下去……如果你要葬在這東海,讓我陪你,好不好?』
那一刻我發現我的心也好痛,原來愛一個人可以這樣的嗎?他對她愛,連月牙都有了滿月的光輝,東海都寂靜了……
那一刻,我發現雲漓有了眼淚,原來她那麼無悲的人,也是會有淚的?
那一刻,我發現雲漓有了淺笑,原來她那麼無喜的人,也是會有笑容的?
她那樣抱著他,我知道那一刻,所有在場的人都靜默而震撼了!不知道是驚懼東海的氣焰,還是為了他和她的情深?
她那樣輕柔的說道:『夫君,你的血和魂可以換來龍吟的平靜,然而東海的平靜卻是需要我的血,你可知曉?』
藺慶自然是知曉的,那是我告訴他的!雲漓啊,若是他不知曉,怎會捨得扔下你先去呢?
他說她答應過你,你死了要常伴你的,那他便只有先去了……他寧願和你一起死,他寧願活著的人是姬無洛,是姜……
我想,他並不是為了嘗試做人而來人世的,是因為這世間有你的存在,他才會做這一世之人的!既然你說,姜和他的命魂不能同時存在,所以他便不做這一世之人了!
雲漓,藺慶解脫了!你能解脫嗎?
他來了!他終究帶著對你的愛和恨,來了東海,原來你真是最瞭解他的人啊?
那個一身雲裳,如銀月般皎潔的男子,他如仙如魔,他雙眸幽深如暗夜,絕世而孤立的看著你!夜色中,他帶著九黎神族的死士來了!
我感受到了殤的氣息!東海駭天,血色漫天!我不知道那些人死前,都還能想什麼?血腥,血腥……
我好像聽到了一種聲音,那被焰洛稱為《清角》的神曲,焰洛說,那是玄女為九黎而編的,只是後來你卻給了軒轅……薑是如何的心傷呢?姜的妒意和愛意,竟引起了上古那蒼生之戰,然而當軒轅九戰九敗時,你為了他,用自己的血鑄了龍吟……殺了姜,卻甘願守姜九世?
如今,你卻……和藺慶一起死了!你說他能甘願嗎?你說他能仁善嗎?
雲漓,這世間能讓他善的人,只有你啊!我不知道這一場殺戮何時能停,他好像要把在場的人都殺盡,他認為是他們逼死了你!
東神阻止不了他,直到長空中那一聲佛念道:「姜,如果你還不停手,我就把她和藺慶一起帶走了。」
他真的停了,我看不清他的身姿和神情,只是他的一身雲裳已然變成了血紅色,他慢慢的走來,除了雲漓他誰也看不見!
原來那人是西仙不凍老人,才停了他的殺戮!不凍老人帶走了藺慶,我不知道仙老帶他的屍體去哪裡?但我知道,軒轅的情魂會永遠留在蒼生塔頂,會守著龍吟,守著她……
而雲漓!姬無洛,不!是九黎的王,他渾身浴血的緊緊摟住她,他的手在顫抖,我聽到他聲音的顫抖,他眼神是那麼的驚慌哀傷,將手覆上她的心口,原來,他在療她的傷,解她的詛咒?
他終於睜開眼,有絲絕望的恐懼,對她喃道:「……你說過要守我九世的!你怎麼可以走……你去哪裡,我跟你去哪裡!你休想和他在一起!」
此刻的雲漓,已經不是雲漓了,我能聽出那是玄女的聲音,她在他懷裡那麼的安詳道:「……我守你,我感化不了你,反而,今生我和你一樣入了魔……天若有情天亦老……答應我,不要逆天……」
我看到他絕望的搖頭,卻將她抱的更緊了:「你對我無情,為何還要管束我?你要管我幾千年呢,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為什麼?」
我看到雲漓淡淡的唇角血絲滑落,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然後輕輕笑了,笑得那樣美麗,彷彿一生的痛苦終於得到了解脫,她勉力抬起一隻纖手,撫上他的臉……
他忽然笑了,笑的那麼溫柔:「那我該怎樣懲罰你呢?你欠我很多,你永遠都還不起……」
她淡雅而虛無的笑著輕道:「我從守你的那一日開始,就不再還了,因為你總是有辦法讓我欠你,我終其一生也還不清的……答應我,好好活著,或許天荒,或許地老,我總是會來找你,真的……」
輕輕的一聲脆響,我看到那泛著美麗光澤的鐲子,自雲漓的腕上掉落了下來,雲漓真的離開了人世……
我一直以為她狠,她對姬無洛太無情,她太自私,原來,她是不用還的,姬無洛不需要她還,姜也不需要,或許只有這樣,才有他和她的交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