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陽正在診桌前發愣,突然一個護士跑了過來,大聲喊道:「蕭醫生,那個病人情況不好,大叫胸疼,我們也沒敢動,你快上去看看!」蕭天陽站起來就向樓上跑,他立刻反應過來肯定是那個防疫站的同行,因為他沒有做心電圖。一口氣跑到二樓,病人面前圍著一群人,兩個護士正在旁邊不知所措。此刻病人正右手扶著左胸,臉上一副痛苦的表情,歪頭躺在靠椅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呼吸。
「快,準備融栓!」蕭天陽觸了觸病人的頸動脈,已經沒有了搏動,冷汗刷的就流了下來,不過此刻也沒有時間懊惱。病人是半躺在躺椅上,蕭天陽輕輕的把病人平放在地板上開始心臟按壓。
心電監護連接好了,溶栓劑和腎上腺素也已經注射進去,但是心電圖仍然是頑強的一條直線,只是隨著蕭天陽的按壓會起一點小小的波動……
蕭天陽滿臉汗水,渾身乏力的坐在了地上,剛才還在和自己侃侃而談的人,現在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成了一具無聲無息的屍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直到現在,蕭天陽還恍若夢中。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感知生命的逝去,而且是在他的指尖無情的溜走,那種感覺,彷徨無奈,痛不欲生!病人臉色蒼白,嘴巴微張,眼睛甚至還沒閉上,那裡面卻寫滿了無奈和不甘!難道這就是生命麼?蕭天陽癡癡的想著。
兩個護士輕輕的把蕭天陽拉了起來,他像木偶一樣被拉到了裡面的配藥室,又呆呆的坐到了椅子上。
「蕭醫生,你最好避一避,病人家屬一會就要來了!」一個年長的護士好心的說。要知道,無論什麼原因死了人,病人的家屬都會比較激動,更何況還是這麼年輕的人,患的還是不值一提的感冒,家屬的憤怒和痛苦可想而知,而此時接診醫生如果在場的話,往往成了出氣筒。
沒想到護士的話反倒提醒了蕭天陽,他固執的說:「不行,我要和他們解釋,這是意外!」
「唉呀,蕭醫生,你怎麼那麼幼稚,人都死了,還什麼意外不意外,有事讓他們找醫院解決,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蕭天陽固執的搖著頭,無論護士怎麼解勸,他就是不肯離開。
病人家屬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在輸液大廳,那痛不欲生、肝腸寸斷的聲音,讓蕭天陽心裡的內疚再次升級。他不顧護士的勸阻,愣愣的走了過去,不合時宜的說道:「你好,情況是這樣的……」還沒等他說完,一個年輕人紅著眼睛問道:「你是誰?要幹什麼?」「哦,我是醫生,情況是這樣的……」年輕人搖了搖頭,恨恨的說道:「看不出來,你還真有種!」還沒等蕭天陽明白是怎麼回事,年輕人已經一個巴掌扇在他的面頰上。蕭天陽被打的一個趔趄,還在愣愣的不知所以,年輕人已經撲了過來,他很快倒在了地上。
在保安的奮力解救下,蕭天陽終於被搶了出來,但是此刻的他已經慘不忍睹:臉上佈滿了血痕,嘴角滴著鮮血,白襯衣的扣子被扯的沒剩幾個……
挨打反倒是激發了蕭天陽心底的倔強,他大聲的喊道:「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拒絕檢查,這完全是個意外!」那個被兩個保安駕著的年輕人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說:「關不關你事,不是你說了算,咱們走著瞧!」
蕭天陽像個木雕一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何曼姿心疼的擦拭著他臉上的傷口。
「寶貝兒,你疼麼?你怎麼那麼笨,站在那裡讓人家打?」
蕭天陽終於說話了:「這不怪他們,那麼鮮活的生命轉瞬間枯萎了,連我都覺得難以接受,更何況死者的親人,被他們打一頓,我心裡的內疚也會減輕些!」
「寶貝,這事到底怎麼辦呢?家屬肯帝不會善罷甘休的!」何曼姿擔心的問道。
蕭天陽點了點頭說:「我知道,聽醫院的意見吧!」
雖然渾身酸痛,蕭天陽第二天還是去上班了。出於現實考慮,醫院還是將蕭天陽暫時調回了病房,除了這樣的事,在門診坐診不但影響不好,而且不太安全。但是醫院還是低估了病人家屬的戰鬥力,他們就像蒼蠅見血一樣,死盯著蕭天陽不放。
早上,蕭天陽剛出電梯,一條黑影在眼前閃過,他本能的一閃,只覺得右肩一陣劇痛,定睛一看,依然是那個年輕人,正拎著一根棒球棍冷冷的站在他面前。身邊的同事趕緊站在蕭天陽的面前,防止他再次襲擊。蕭天陽一手捂著膀子,一手輕輕的推開同事,說道:「昨天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今天你再這樣就有點過分了!」年輕人冷哼一聲說道:「我不會讓我姐夫白死的!」說完拎著棒球棍揚長而去。
蕭天陽正在醫生辦公室呆呆的發愣,夏涵悄悄的走了進來,靜靜的坐在他的旁邊。蕭天陽一邊揉著膀子,一邊苦笑道:「夏涵,我是不是很沒用?」夏涵輕輕的搖了搖頭說:「不是的,這種事誰遇上也沒轍,吃一塹長一智吧!」蕭天陽只好點了點頭。
夏涵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蕭天陽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那麼靜靜的坐著。突然,夏涵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慢慢的站起來,走到了蕭天陽的身邊,稍稍遲疑了一下,柔如無辜的小手終於按在了蕭天陽被打傷的肩膀上。蕭天陽身體猛地一顫,不由得掙了一下說道:「夏涵,別……」夏涵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說道:「還疼麼?」蕭天陽額頭滲出細微的汗珠,雖然科室裡的人偶爾也會開玩笑,但是夏涵卻從沒和別人開玩笑。這樣的動作對於她來講幾乎等同於表白,此刻要是有人進來,那可……
夏涵很自然的給蕭天陽揉著肩膀,半晌突然道:「天陽,不用擔心,事情會過去的!」這是夏涵第一次如此親密的叫蕭天陽的名字,聽到這個稱呼,他的心裡突然暖洋洋的,心裡的緊張一掃而光,他閉上眼睛開始享受這難得的溫柔……
突然外面一陣混亂,還沒等二人反應過來,一個護士衝進了醫生辦公室,看到二人親密的樣子,不由得一愣,不過還是很快的說道:「蕭醫生,你快去看看吧,病人把死人抬到這裡來了!」蕭天陽猛的站起來。
屍體蒙著白布,放在了護士站的前面,一邊放了一個花圈,家屬披麻戴孝的在嚎啕大哭。整個病區的人都在遠遠的看著,一邊捂著鼻子,一邊在指指點點。蕭天陽無奈的望著這一切,心裡的感覺難以用言語形容,一方面他對病人的死亡感到深深的內疚,另一方面,又對病人如此的無理取鬧深感憤恨,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之間無所適從。夏涵輕輕的拽了拽他的袖子,他無奈的歎了口氣,只好又回到了辦公室。
「天陽,你也不要想太多,現在的病人為了要錢,什麼都做的出來的,既然醫院已經介入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不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夏涵關心的說。
蕭天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