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筠淚眼迷濛地看著手術室的燈一直亮,一直亮,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些什麼,只知道腦子裡,一片空白。
低低的泣聲,分不清是她的,還是陽陽的。
南宮俊將他們母子倆輕輕擁進懷裡,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別哭,別哭……」
他的喉嚨,彷彿被什麼梗住了,她的泣聲,聲聲鑽進心窩,好疼,好荒蕪。
此時此刻,他能夠做些什麼來減輕她跟陽陽的悲傷?
沒有,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靜靜地,靜靜地……陪著他們。
筠筠撲在南宮俊的肩窩上,一雙纖細的手緊緊揪著他的衣服,指關節用力得完全失去了血色,泛著透明的蒼白。
「南宮大哥,是我害了倉逸哥,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不是我一直在猶豫,他不會那麼痛苦,以至於忽略了車子,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他不會傷得……生死未卜,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泣不成聲,惶恐,深深揪住了她的心,無法思考,只能一個勁地泣喃:「如果不是我一直猶豫……」
聽到她的哀泣,南宮俊的心,很疼,很痛,宛如被活生生撕開來一般。
她終於說了……她的猶豫,是因為他吧,因為對他的習慣,因為對他的感恩,因為他們一起生活的四年那麼平靜快樂。
種種的牽絆,擾亂了她的判斷,也阻了……她的愛情,所以,她一直徘徊。
用力地閉了閉眼,忍住眼眶的刺紅,他顫抖著心跳……費盡全身的力氣……才強壓住了心的流淚。
他知道,如果他不幫她選擇,她將永遠活在兩難的痛苦中,他不要……不要他呵護了四年的女孩再繼續痛苦下去了,即使……那代表著他將會永遠承受失去她的痛。
「筠筠,別哭了,他會好的,別哭,陽陽需要你的支持,你忘了嗎?陽陽是他的兒子,他一定不會在沒有認陽陽之前離開你們的,一定不會。」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篤定。
寒傖逸曾經為了筠筠而「死」,那麼,他也一定會為了筠筠而生,一定會的……
「好,我不哭,我不哭,他會好的,他還沒有知道陽陽是他的孩子,他還沒有聽到陽陽叫他一聲爸爸,所以,他不可以離開我們。」筠筠胡亂地抹乾眼淚,努力讓自己堅強。
陽陽徹底迷茫了,他伸手,著急地拉扯著筠筠的一角:「媽咪,你跟俊俊爹地說寒叔叔是陽陽的親生爹地,媽咪,寒叔叔是陽陽的親生爹地嗎?」
筠筠彎下身,緊緊地抱住陽陽,抱得很用力:「是的,陽陽是寒叔叔的親生兒子,媽咪跟爹地是夫妻,因為一些事,所以爹地跟媽咪分開了四年。」
「真的嗎?陽陽真有親生爹地嗎?寒叔叔就是陽陽的親生爹地!」陽陽又哭又笑。
望著陽陽露出的欣喜,南宮俊的俊臉染上了淡淡的安慰的笑,只是,笑容越是感到欣慰,心,卻越發痛楚。
終於明白,有些愛,是無法取代,即使隔了千山萬水,雋永時空,也阻不斷那早已經烙印了的愛。
親緣的愛,最刻骨銘心的初戀……
無法取代。
……
時間,在蒼白的思想中逝去。
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了……
醫生走出來,筠筠拉著兒子迎上去,問得急切,問得……緩慢:「醫生,他怎麼樣?」
「你是病人的什麼人?是親屬嗎?」醫生不答反問,語氣很凝重。
筠筠一愣,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侵襲向她,她深深吸一口氣:「我是他老婆。」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無奈地歎息。
顫抖地接過協議,筠筠的腦袋空白了,她望著醫生,嗓音也變得荒蕪:「醫生,你說的……盡力了,是什麼意思?」
「病人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到現在都不能脫離危險期,即使僥倖活下來,也……可能一輩子成為植物人,夫人,你得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腳步不穩地退了幾步,筠筠幾乎不能呼吸。
陽陽聽到醫生的話,放聲大哭:「哇……我不要爹地死啦,醫生,你救救我爹地嘛,醫生……」
抱著醫生的大腿,陽陽嘶聲哭著哀求,小小的身子因為哭泣而顫抖得厲害,讓人不忍。
南宮俊緊緊環住她的肩膀,希望給她力量,同時伸手去抱起陽陽。
「陽陽乖,俊俊爹地抱。」他的嗓音,隱隱約約帶著壓抑的哽咽。
筠筠無法接受地回抱他,抱得很緊,很緊:「南宮大哥,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他深深吸一口氣:「醫生,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搖了搖頭,醫生長歎:「等一下病人會被轉入特護病房,你們可以去看他。」
再次歎一聲,醫生邁開沉重的步子轉身離開,生命……很脆弱,他常常看到病人在掙扎,親友在痛哭,卻……無能為力啊。
……
特護病房,寒傖逸帶著氧氣罩,臉色死白接近透明,渾身上下皆散發出一種隨時會離開人間的氣息。
只有那緩慢跳動的心電圖還在說明著他仍舊有一息尚存。
「寒叔叔,寒叔叔,你睜開眼睛看看陽陽……」陽陽趴在病床的邊沿,壓抑著聲音低低哭泣,不敢太大聲。
筠筠緊緊握住陽陽的手,強忍著不哭泣,只是凝望著沉睡的寒傖逸,輕輕柔柔的聲音溢出:「倉逸哥,你知道嗎,陽陽是我跟你的親生兒子,你一定很想聽到陽陽親口叫你一聲爹地的,是不是?」
啜了一口氣,她繼續說:「如果你想聽,那就要醒過來……」
一直站在他們身邊的南宮俊沉默著,沉默著……
因為,他已經沒有了說話的餘地,此時此刻,他……是多餘的嗎?
「筠筠,你跟陽陽在這裡看著他,我出去給你們買點吃的,今晚可能要熬夜了。」南宮俊柔柔地說。
沒有回頭,她失神地只知道點頭。
很明顯了,她的心,不曾離開寒傖逸,即使,他傾盡一切,也不可能取代寒傖逸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她的愛,至始至終……都屬於寒傖逸。
……
走出醫院,他望了望廣闊的天際,天底下,車子來來往往,他忽然感到世界很大,很大,大到他以為自己渺小到不曾存在過。
雙手緩緩地放進褲袋裡,他低著頭,朝著有吃的地方走去。
腳步,很沉,肩膀,無力地洩下來,午後的陽光,很微弱,將他的身影拉得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