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秋夜的風,帶著濃重的深深涼意,黯淡的夜幕,銀灰色的月光,襯的風聲樹影也是一片慘淡。風離靜靜站在廊下,望著院內涼亭裡對月飲酒的男子。
只是一個清俊的背影,就顯出無比的寂寥森涼。她突然發覺,穿著玄黑衣袍的他,多了許多孤寞和蒼涼。在無涯谷的時候,他一直都是喜歡穿著竹青的衣袍,修長清俊,淡漠疏離,氣質高雅,彷彿世外仙人。
而如今的他,為什麼她總覺得他的身影,是如此落寞淒清?
君無涯,君無涯,永遠看不透的他啊。
她站在那裡,看著他拿著酒壺,一口接一口,大口地飲著冷酒,落寞的樣子,看的人心裡發疼。她終是忍不住,緩步走了過去。
他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轉過頭來。隔著淡淡的夜色,默默地看著她走來。
「你來啦。」他低聲道。聲音如秋夜裡微冷的水潭,涼涼的。聽的人心裡一陣沉痛。
風離快走幾步,踏進亭中。他轉身走了過來,在石桌旁坐下,示意風離也在對面坐下。他拿起酒壺又要喝,風離伸手按住他的酒壺,對著他搖頭。
酒壺僵在半空,他們默默地對視著。
「君無涯,你到底要什麼?你一直想要的是什麼?」她發覺自己越來越不懂他,其實,她原本一直就不懂他。不明白明明一個風清雲淡的人,為何要組織這麼一個天璽教,不明白他到底跟北國有何聯繫?
他微怔片刻,清潭般的眸子,一直定定地看著她。倏地反手一轉,握住她按住酒壺的手。風離微感詫異,正要抽手,他卻握的更緊,左手接下酒壺,右手卻一直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他的手,涼涼的,只餘掌心的一點溫暖,這一點點的溫暖,卻是她最熟悉,最感親切的。點點的餘溫,隔著掌心,熨帖著她的手,熟悉而又陌生。
她心中感覺異樣,想收回手。
「想不想聽一個故事?」他默默地看著她,深深凝視著她低聲問道。
他的神色極為慎重,風離怔怔地看著他,忘記了收回手,只任他握著,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想,你基本也猜到了,我跟北國皇室確實是有聯繫的。」他抬頭望向遠天銀月,淡聲開口:「我父親君非應,與君北夜的父親,也就是前北國皇帝君非凌,是親兄弟。」
當年,君無涯的父親君非應是太子,繼承皇位的儲君。然而,君北夜的父親君非凌為奪皇位,卻故意製造叛亂,給叛軍入城地圖,使得叛軍攻入皇城。突來的叛亂,使得君非應措手不及,東宮幾百餘人,全部被亂軍殺死。然後君非凌又將叛亂之名嫁禍到三王爺君非兀身上,君非兀得知消息,趁亂逃走。
宮變之日,太子君非應慘死,一個忠心的侍衛用自己的兒子替換了君非應的兒子君無涯,帶他逃了出來,拚命逃跑,無意中闖入到南朝的一座山谷時,他們都已經累奄奄一息了,是他師父將他們救了回去。君無涯原本要感謝他師父的,沒想到,那人救他們回去根本不是因為善心,而是將他們當作他研製藥物試藥的藥人。
作為藥人,他們被關在地洞裡,過著地獄般的生活。他熬了過來,而那個侍衛卻沒熬住,終於忍受不住,被折磨而死。君無涯悲痛欲絕,拚命努力學習醫術和武功,在十六歲那年,殺了那個人,自己將他所留的醫書仔細的研究,解了自己身上各種各樣的奇毒,並學會了高超的醫術。
是以,他很恨「師父」這個詞,因此,不願意收徒,也不願意風離喊他師父。
而關於軒轅劍的事情,原本,北國皇宮就有一把軒劍,被君非凌奪得,並且君非凌也一直在尋找轅劍。
君無涯一次在陵山採藥時,無意中掉到一個塌陷的地洞裡,沒想到那裡居然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密室,而且,他還找到了軒轅劍的另一部分——轅劍。
有了這個發現,他開始籌備父親臨死前交代他的事情——奪回皇位。
他花了幾年功夫,創立了天璽教,並將那個發現轅劍的地洞,稍微改造了一下,成了如今機關遍佈的地底城。
他的醫術是自己學來的,而各種奇門異術卻是傳自父親君非應。作為未來儲君,太子會和大祭司學習一些法術,君無涯的陣術傳自父親君非應,而君非應卻是從大祭司那裡學來。那天那個白髮老婦,能輕易破除機關,進入地底城,就是因為她就是北國之前的大祭司。
君非凌蔑視大祭司,將大祭司用火焚燒,君非兀卻設法將大祭司救走,得到大祭司的幫助,輕易就將軒轅二劍拿到手了。
「阿離,你問我想要什麼,最近,我自己也在苦惱,我所爭取的,一直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沒有選擇,我只能繼續……」君無涯歎息地道。只是父親慘死的情景,一直在他腦海中迴盪。午夜夢靨,都是父親滿臉的不甘,他滿身是血,他拚死擋住叛軍,讓侍衛護著自己走……
風離一直怔怔地望著他,眼裡朦朧潤濕。
一個原本雲淡風輕的人,背負著這麼深重的東西,注定了沒有快樂,一直一個人孤獨的努力。
他突然放開她的手,站起身,走到涼亭的欄杆邊,抬頭,望著漆黑的天幕。
銀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照的他的側臉,依然是清俊無雙,俊美無儔。她早就發現,他和君北夜,容貌有那麼的一絲相似,連內斂的氣質都是。王者北夜,君者無涯。君家的男子,向來都是上天青睞偏愛的。
她也起身,走到他身側,與他並肩望著天空。
「孩子是君北夜的吧?」沉默良久,他突然偏頭看她。
風離怔愣了一下,然後輕輕地點頭。
「阿離,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我救回來的是你?」他伸手,緩緩將她攬進懷裡,額頭輕輕抵在她纖細肩上,喃喃地道。「有時候我想,如果當年,我沒有救你,就任你自生自滅多好。可是,如果沒有帶回你,我的人生,又是多麼的灰暗,多麼的不完整……」
風離緊緊靠著他修長卻堅實的胸膛,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終究是讓他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