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了,真的看到他了……
風離和罹煙掩藏在坡上的一叢灌木後面,望著坡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北夜一身戎裝的樣子。
北國大軍迎面趕來,旌旗飄揚,鐵騎錚錚,帶起漫天黃塵。
他一身玄色盔甲戰衣,騎著通體烏黑的神駒,身姿英挺,手裡握著纏龍烏柄大刀,身後墨黑大氅翻滾如旗,神色凝重威嚴,渾身帶著不可逼視的君臨天下般王者的凜冽氣勢。這又是另一種完全陌生的,不同的北夜。霸氣的眉頭微揚,形狀完美的薄唇緊緊抿成深沉的弧度,雙眸幽黑深邃,目光犀利冷冽,射出的寒芒猶如冰刺,懾人心魂。
那是一種戰場上所向披靡,叱吒風雲的凌雲氣魄。
風離完全被這樣的他震撼住了。
見過邪肆惡劣的他,見過深情霸道的他,見過淡漠傲然的他,卻沒有見過今日如此威風凜凜,讓人肅然敬畏的他。
她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心緒激動澎湃,如巨浪擊打翻騰,強烈的幾乎失去控制。
有什麼東西酸酸的,甜甜的,說不清,道不明,像此刻漸漸東起的耀眼日光,絢爛極致,慢慢地滲入身心,腦海,從此根深蒂固。滿溢,又空虛,甜蜜,又疼痛,她莫名的想哭,又想笑,幾乎要瘋了一般,難以自制。
她看不到什麼時候南朝和北夜大軍開始交戰,聽不見如雷戰鼓,廝殺怒喊。
周圍突然變得那麼安靜,那麼祥和。她彷彿身處另一個境界,一切都被隔離開來。什麼都聽不進,什麼都看不見了。所有的思緒,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變成了兩個字,北夜……北夜……
南朝,北國,又關她什麼事?
管她是南朝人,管她是否流著北國的血,管是誰勝誰負,都不重要了。
她只是開始確定了一件事,開始認清了一種情,開始找到了矛盾的答案。這種確定和堅定,讓她欣喜若狂,激動難耐。
努力壓下這忐忑莫名,又驚又喜,又酸又甜的,想流淚的心情。她才鼓起勇氣抬頭繼續往坡谷下方望去。這一望,又是巨大的震驚。
修羅地獄——
有一種錯覺,彷彿誤闖進了地獄一般。
那綠芒遍谷,轉眼已經是血流成河。鮮艷的紅,替代了原本青幽的綠,瞬間便轉換了風景。
人人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猶如鬼魅。秦朗的白甲銀衣,也被鮮血染紅。他和北夜在血紅戰場裡,一白一黑,那麼醒目,那麼耀眼,只默然對恃著,便形成了巨大的氣場。
一直在風離旁邊,被風離扯著不讓探頭的罹煙,終於忍不住伸出了頭透過坡上的長草,好奇地望了下去,然後滿臉愕然地瞠大了雙眸,張大了嘴。風離餘光瞥到,感覺不妙,正要扯住她,她卻已經受了驚嚇,驀地尖聲叫了起來,「啊——」
這一聲驚叫,突如其來,尖銳無比,立即引起了坡谷下方的人們的注意。
然後,自然地,一道道凌厲的箭矢破空的風聲傳來。風離心中大驚,來不及多想,一把將罹煙推開,躲開如雨箭矢。罹湮沒事了,但是一枝箭帶著凌厲的勁風,卻是射中了風離,透肩而入,頓時鮮血飛濺……
「啊——」罹煙尖叫聲比剛才更尖銳更驚恐,摀住風離右肩汩汩流出的鮮血,慌的手足無措。又不敢去拔掉箭矢,跟著風離一段時間,也知道,這箭不能隨便拔出,會有生命危險。一時間只急得大聲地焦急喊著:「阿離,阿離——」
坡谷下方,秦朗和北夜都震在那裡,為這突然而來的意外驚愕。聽到罹煙的呼喊,北夜眉頭微皺。怎麼好像聽到她在喊什麼阿離?
秦朗聽到罹煙的呼喚,望向坡谷上方,也是大吃一驚,轉而眉頭皺的更深。這個罹煙,真的太胡鬧了,居然真的跟來了!聽到她喊風離,喊的那樣急切,才意識到是風離出事了。眼見坡谷下方北國將士又有人拿起弓箭往上面射去,他連忙收起戰刀,突然撇下北夜,撤馬往山坡上奔去。
北夜一怔,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喂,她喊的那個阿離,是不是風離?」為什麼他總覺得心裡不安,感覺那個女子急急喊著的便是風離。
秦朗扯住馬韁,回頭詫異道:「你認識風離?」
經他這一問,北夜便立即確定了上面那個受傷的女子便是風離。他鳳目微沉,臉上帶著急迫,急忙揮手阻止身後士兵再射箭,拍馬也急急往坡上趕去。
秦朗大驚,連忙在後面追了上去。
「阿離,阿離,你怎樣了?」罹煙小臉上佈滿淚水,滿是愧疚。她真的太任性了,都是怪她,都是怪她非要拉著阿離來這裡。都是她連累了她……
「我沒事……」風離笑著安慰她,卻是痛的嘴角一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有篤篤的馬蹄聲接近。然後,有人跳下馬來。
她詫異地睜大雙眸,朝著聲音來的方向望去,猛地一震。
北夜,居然是北夜!
他來了,呵呵,真的是他來了……
玄色的盔甲,黑色的戰袍,染滿鮮血,依舊掩蓋不住他天生尊貴君臨天下的王者氣質。硝煙和血污,遮不住他俊美如天神的完美容顏。這樣的他,真的很讓人心動呵……
他朝自己走來,滿臉的焦急擔憂。
她彎起唇,笑了起來,一直望著他,一直笑著……
越來越近了,他們真的越來越近了……
「喂,你是誰?你幹什麼?」罹煙發現有人上來,便警惕地瞪著北夜。
北夜沒理她,逕直走了過來,一把將她扯開,然後抱住風離。罹煙被他丟出好遠差點摔倒時,剛好撞到趕來的秦朗懷裡。
「秦朗哥哥……」罹煙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一會兒再找你算賬。」秦朗冷冷睨了她一眼,將她扶好,然後往風離這邊走來。「君北夜,放開她!」
「我要帶她走。」北夜將風離抱起,緩緩站起身,冷冷地道。
「不行!」秦朗聲音也是一沉。
「秦朗,讓我跟他走。」北夜懷中的風離,朝著北夜一笑,然後對著秦朗說完這句話,就昏了過去。
她想他呵,她從離開他以後,便一直在想他呵……直到今日,直到現在,被他緊緊抱住,躺在他安穩堅實的懷抱中,她才肯定了一切。她其實很喜歡和他一起,很想念他那可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