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一片天空,只那潔白的月仍是努力地散發出自己的瑩亮,它努力照耀著大地,卻仍是無法比擬白天的燦爛。一陣涼風襲來,不禁打了個冷顫,一旁的宮女懷瑾趕緊為我披上一件蟬錦披風,我感激地回頭衝她笑笑,她羞赧地低頭而下。不是沒有感情,不是不善言語,只是覺得自己累了,倦了。
再次抬起頭來,看著盈弱卻皎潔的月光,心中升起一絲悲切。不遠處傳來微弱的竹絲樂器聲。八月十五,月盈人缺,有何樂哉?幽幽地轉身回榻,卻看到懷瑾即回的身影。
「何事?」淡淡地問著話,人已經靠在床榻之上。
「郡主,皇上派人來請郡主到「長勤宮」去赴宴。」懷瑾一邊說,一邊打量我的臉色。
自從琪琪死後,我的心情一直墜入谷底,大病一場後,甚至有些封閉自己,不多言語,從不踏出「碧穹閣」半步,就連皇上前來,我也只是詳裝不適,惹得皇上終是悻悻而歸。每日裡面對自己身邊的這些人,從不過多的要求他們去做什麼,也不為難他們,久而久之,她們對我卻也生出一絲敬畏。
「是皇上下的聖旨嗎?」我懶懶地,生不出一絲興奮的情緒。
「這,」懷瑾猶豫了一下,才又道:「不是聖旨,只是皇上的貼身侍女語梅來傳的話。」
「不是就好。你去回話,說我身體不適,已經睡下了。」聲音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卻見懷瑾依然站在那沒有動彈,她的神色我看在眼裡,她是每日裡與我最接近的人,她大概不想讓我拒絕,以免惹怒了皇上。我能明白她的好意,遂忍不住對她生出一絲謝意,聲音也柔了下來:「懷瑾,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只不過那種場合,我還是不去了,免得破壞了皇上的好心情。」
懷瑾無奈,只得走了出去。我輕輕閉上眼睛,腦中卻是人影浮動,不得安寧。只好再次睜開雙眼,卻只見懷瑾又轉回來。
「怎麼了?」我詫異地看向她。
「語梅不肯走,說是請不到郡主,回去了怕皇上怪罪。」懷瑾為難的神色印入眼簾,我看得出來,她宿日裡與這語梅的交情應該不淺。
我略一沉呤,無奈地道:「懷瑾,你就按我的原話再去回吧,如果她問你什麼,你照實說就好了。」
懷瑾愣了愣:「這——」
我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讓她去了。這宮中之人,實在是難纏。揉揉沉重的腦袋,我仍然側臥著沒有動彈。直到感覺身體有些涼意,我才伸手扯開一床薄錦絲絨被,覆在身上。剛轉過身微閉上雙眼,卻聽到一陣微亂的腳步聲。
「郡主,皇上遣高公公來傳旨,讓郡主移步「長勤宮」,您快起來接旨吧。」背後傳來懷瑾微急的聲音。
宣旨?呵,看來皇上真的不肯讓我清靜。我默默歎了口氣,逃避終究是躲不過。掀被、起身、接旨,懷瑾急著為我梳妝,我本想阻止她忙活,卻不忍心駁了她的好意,也不想讓她擔心。看著她又拿出一身玫瑰色的緊身羅衫長裙,我終於忍不住出聲拒絕。今天晚上是皇上那些妃子們的爭艷奪心賽,我可不想攪和在其中。懷瑾有些失望,但還是重新去拿了一套衣服來。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淡雅卻不失高貴。孔雀藍的絲質裹衫綢裙襯著盈白的肌膚更顯光鮮,略有些拖地的裙擺上綴滿珠光亮片。輕輕晃晃腦袋,頭上的珠飾隨我的輕動而顫擺,懷瑾所理解我說的簡單,就是這個樣子了?我不禁失笑,伸手取下頭上的珠釵及金飾,只留一個鑲著藍玉花的銀飾和頭上束髮用的一根藍色髮帶。
出了門,卻被嚇了一跳,不就是傳個旨嗎,怎麼這個陣式?看著整整齊齊排在門外的十幾個人,我不由得心慌。我只好漠視他們,仍是語梅引路。嘻笑聲,絲竹聲漸行而近。我不由得皺起眉頭。懷瑾留在宮門口並未入前,我隨著語梅一起進到裡面。只一進門,一眼便看到高坐在上的皇上,還是那張俊逸的臉,臉上掛滿笑意,而他此時正張開嘴吃著旁邊一位妃子剝好送進口中的美食。
看著他,心中沒有一絲感覺。他輕笑間轉頭,看到我時,笑容微斂,只上下打量著我。大家自然也隨著皇上的目光看過來,一時間,我卻成了場中的焦點。不急不徐跪下請安,皇上叫平身,然後我走到一個末尾的空位置上坐下,只垂頭不語,場中氣氛一時有些冷寂。但只頃刻,樂鼓聲已重響,已有人載歌載舞。
冷寂與我何干,歡愉又與我何干?輕輕仰頭望月,那思念的人啊,你到底好不好?黯然低頭,瞧見平桌上放著輕巧地小酒壺和一些果食,不由得伸手倒滿一杯。輕舉酒杯,心中暗道:十五之夜思君狂,只盡此杯訴幽傷,平之,漠漠敬你。仰頭一飲而下。酒微嗆,眼裡已顯淚光。
月色正濃,場中喧笑聲不止,心中冷然一笑,第二杯酒已然端在手上:紅塵滾滾,幾多癡人?子允,如此之夜,漠漠也替你的月兒敬你一杯,希望月兒終能回還,也不枉負你對她的一片癡心了。酒入愁腸,愁亦愁,怪呼酒矣?
這酒不好喝,喝過「千尋醉」之後,彷彿任何酒都沒有了味道,原卿,那個為我深夜關窗之人,此刻又在哪裡,做著什麼?伸手拿起酒壺,又斟滿一杯,再次輕舉:神馳星河外,原卿為誰忙?不知何日再見卿,牽掛此杯中,原卿,敬你。酒杯放下,剛要拿酒壺再倒,卻被人猛然抓住了手腕。我一驚,回望過去,卻瞧見皇上帶著隱隱的怒氣正瞧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