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所造諸業障,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雲智望著眼前的兩個人,隨著從前殿傳來的頌唱聲字字酌念,後卻輕歎一聲道:「貪,是塵;嗔,是塵;癡與傲慢、驕矜、功名利祿、成敗得失,皆是世間飛塵,塵入世人眼中,蒙蔽了人的心性,使人盡受其污啊。」
「大師,如何能使心靈除去塵垢?除去塵垢的心又是什麼樣子的呢?」我竟對雲智大師的話癡迷起來,情不自禁地追問。
雲智回頭,淡笑著的臉上卻隱隱透露著絲絲哀傷,他又回頭瞟了子允與平之一眼,然後用深邃的眼光看著我:「心中沒有塵世污垢,就如同睛天陽光普照——」
雲智深邃的眼光中似有一片晴空,水碧藍天萬里無雲,和眴的陽光照得人暖暖的——我臉上情不自禁地溢滿笑容,輕輕閉上眼睛,眼前又一片奼紫嫣紅,綠的綠,紅的紅,耳邊聽到陽光般的笑聲,風兒的輕唱聲,草兒的歡悅聲……再次睜開眼睛,心已靜如澶水,我笑了笑,眼裡一片清澈,看著雲智大師開口問道:「大師,心中無塵垢,是否就如蓮之出淤泥而不染呢?」
雲智目露讚賞,聲音雖輕卻如洪鐘般響徹在我心中:「凡事不貪求,就如同雨後滿地泥濘,而泥濘不沾身。佛家有云:撥塵見佛。水漠,可修也。」
「漠漠——」
「月兒——」
兩聲呼喚讓我意歸心中,心底那份平靜清澈頓然消失。我尋聲望去,平之與子允面色緊張地盯住我的臉,我恍若驚醒,這是我的人生,這才是我將要面對的情況,可是好喜歡剛剛那種雲淡風輕的感覺啊,努力喚起那種感覺,卻終是無獲,失望地望向雲智,他雖唇齒未動,可是聲音卻傳到了我的耳邊:凡事不可貪求。心裡明瞭,失望感漸消,雲智的形象在我心中無形的高大了,他不說佛語,不念佛經,卻仍是可以渡人,我面對雲智深鞠一躬道:「謝謝大師點撥。」雲智大師,那你可知我心繫何處啊?
「大師,你該不會想渡月兒歸一佛門吧?萬萬不可,月兒與我已有婚約,不宜適行佛道。」子允語氣迫急,眼中精光湛現。聞言,平之眉頭輕皺,炯炯的目光看向我。我下意識地輕輕搖頭,正待說什麼,卻看到雲智大師淡笑著搖搖頭,仍是不急不燥:「勞勞塵世幾時醒,幾人心中不染塵啊?渡不得,渡不得。」
眼睛瞧見子允和平之聽到雲智的話似都鬆了一口氣,心中不覺好笑,成佛?呵,我可沒想過。
「凡心善者,均與佛有緣,水漠心性極善,越善則癡,適以能慘悟些許禪機。與佛有緣,不一定非要修行,只需修緣即可。」雲智大師說完,繞著園子裡轉步輕踱,後又定下腳步,接著道:「人之一生均在此園之中啊。」
修緣?我不懂,當我細細琢磨他的話時,卻又聽他說一生皆在此園中的話,猛然間覺得我就是這落得滿園的純白色的花朵,心裡一時黯然,不禁胡思亂想了,想起黛玉葬花時的悲涼來,林黛玉,她也是與佛有緣之人嗎?她的結局……
平之看著雲智虔誠地道:「有勞大師費心教誨了,只不過唯像大師所說,一切的因果,都是緣份始然。我只是不想放棄漠漠,也不會放棄她。」說完轉向我走來。第一次聽到平之當著別人的面向我保證,心裡一喜,瞧著那邊風雲瞬變的臉,復而又憂。
耳聞雲智大師一聲歎息:「人世浮塵,淡則清矣,如若自擾,心必縛矣。逐清者,夜暮對影成三人。」雲智說完,緩緩踱步而去。望著那清飄如風的背影,人聲漸漸沉靜,沉了半晌,我堅定地看了看平之,然後走到子允面前,輕聲喚道:「晨哥哥,我們都需要時間不是嗎?也許突然有一天,你會發現我真的不再是以前的月兒了,晨哥哥,如果你非要娶月兒,恐怕到那一天,你會後悔的。」這番話確實是發自我內心的,我真摯的看著他,沒有一絲懼色,只有滿目誠肯。
子允盯著我的眼眸中透滿思潮,看向我的眼睛半瞇,深邃靜秘得讓我的心底一顫。頌唱聲不知何時已停,沒有人出聲的園中突然顯得靜悄悄地,滿園皆聞急促的呼吸聲,是我的?還是誰的?我一時難以分辨出來。子允真的會因為我的一兩句話就改變心意嗎?在呼吸即將窒息的時候,我聽到了子允回復我的話:「無論何時,我都不會後悔。」
心漸漸沉溺了,涼涼地泛起酸疼,子允,你好傻。「即使現在的月兒不愛你,你也不會後悔?」仍是緊緊盯著他那憂慮的眼睛,那雙讓人揪心的眼睛啊。如果那樣的話,不只月兒一個人傷心啊,你也會痛的,晨哥哥。
子允的眼中溢滿複雜的神色,是不甘,是不信,還是不捨?唯一我能看懂的,卻是他眼中的悲傷,那深深地印在眼底,淺淺地浮現在眼眸中的受傷的神情。「月兒,我不需要時間來證明我對你的愛,但是如果你需要時間,我可以給你,唯一一個條件是,在這段時間裡,你不可以嫁給別人。」我清楚地看到他說話時瞟向平之的那危險的眼神。子允啊,我也不需要時間來證明我不愛你,可是,如果你需要時間來瞭解你自己,我可以給你。平之,這次,要換你等我了,你會嗎?心裡懷著希望,眼裡滿是亮光,我小小的身影就那麼映在了平之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