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娘不再堅持,但她是一個謹慎小心的人:「老頭子,你帶陸所長他們到堂屋裡面去說話,外面風大天冷。」
其實,外面沒有風,天也不是很冷,梅大娘無非是怕草中有眼睛,隔牆有耳朵。
梅三爺丟下手中的梭子,搬起一條長板凳,將同志們領進了堂屋,陸所長拿起一條凳子跟了進去。
梅大娘則走到院門口,將柴門用鐵絲勾上了。然後端了一張竹椅子坐在廚房的門口,一手抓著一團棉花,一手拿著一個捻線的陀,開始捻線。名為捻線,實為望風,一條大花狗靜靜地躺在她的身旁。這條大花狗非常可愛,同志們從進院門到現在,都沒有聽到它叫一聲。
王萍準備好了筆記本和鋼筆,她坐在大桌子的左側,李雲帆被梅三爺請到了大桌右邊的椅子上。梅三爺坐在李雲帆和陸所長的中間,陳皓和卞一鳴坐在王萍的旁邊。
梅三爺重新裝了一鍋煙絲,點著了,連抽了幾口:「六年前——二貴出事的那天下午,我在後塘口確實看到一個人——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誰?」
「是唐小風。」
「是在什麼時間?您仔細想一想,越具體越好。」
「在——不到四點鐘——是村子裡面吃晚茶的時候。當時,我看得不真切。我的船划到後塘入口的地方,突然看到一個女人在蘆葦叢裡面閃了一下,什麼模樣沒有看清楚,她的頭上紮著一個土色的毛巾。像鬼一樣一眨眼就不見了。」
「她當時在什麼位置?」
「在水塘邊的蘆葦叢裡。水塘邊的蘆葦叢裡有一條窄窄的小路,我平時釣長魚的時候,走的就是那條路。」
一月二十號上午,李雲帆和同志們在勘察現場的時候,已經注意到了這條路。玄機原來在這裡。
「那麼,唐小鳳的船停在什麼位置呢?」
「如果不是看到了她的船,我還真不知道她就是唐小鳳。」
「此話怎講?」
「那天中午,我多喝了幾盅酒,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四點鐘了。船划到後塘入口——就是門二炮家的後面,陸所長,這你是知道的。這個女人看到我以後,閃了一下就不見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沒有看清楚她的臉。八成是鑽進了蘆葦叢,要麼是鑽進了樹林。我當時就有點納悶,這是什麼人,這時候到後塘來幹什麼?做啥見不得人的事情,幹嘛鬼鬼祟祟的呢?」
「梅三爺,您的漁船和她之間有多遠的距離呢?」
「也就十來步的樣子吧!後塘入口只有三十來步寬。我站在船頭瞅了一會,沒有動靜,就朝玉帶河劃過去。」
「梅三爺,您還沒有提到唐小鳳的船呢?」卞一鳴道。
「小同志,你聽我往下講。陸所長,過了小石橋,不是玉帶河嗎?」
「對,你說得沒錯。」
「過了小石橋,往左拐,那裡有一大片蘆葦,岸上水裡,到處都是蘆葦,我到裡面剛想下網,看到蘆葦叢裡面有一條船,這條船就是唐小鳳家的船,我這才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唐小鳳。」
「後來呢?」
「後來,我就把船划進了斜對面的蘆葦叢裡面。」梅三爺是一個很有頭腦的人,「我就想,唐小鳳為啥要把船停在這裡呢?她到秦家塘,為啥不把船划過去呢?」
「梅三爺,您等了多長時間?」
梅三爺猛抽了幾口煙:「我吸了第二鍋煙的時候,帶頭巾的女人來了,上船以後,她解下頭巾,我終於看清楚了,她就是唐小鳳。」
「她身上穿什麼樣的衣服?」
「綠色,這裡用金線繡著幾朵黃顏色的花。」
「什麼花?」
「牡丹花。」
「你隔了那麼遠,能看見花的樣子嗎?」
「她經常穿那件衣服,還到咱家來竄過門。」
「她是不是把船划到了渡口?」
「沒有,她把船划到板橋方向去了。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老伴不在家,聽門口鄰居說,秦祥雲家的二貴出事了。我就覺得唐小鳳一定和這件事情有關聯。但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咋回事。」
「第二天,我們來調查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說呢?」
「說啥,說唐小鳳害死了二貴?我又沒有親眼看見,再說二貴的死法也太奇怪了。萬一說錯了怎麼辦呢?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低頭見,我和老伴一合計,最後還是決定啥也不說。爛在肚子裡面最好。免得心裡不痛快。」
「梅三爺,這次,如果我們不找您,您會主動地找我們嗎?」
「說不好,到啥時候說啥話。不怕你們笑話咱,咱們鄉下人,眼皮子就是淺啊!」
「此話怎講?」
「唐小鳳和咱們住在一個村子裡面,平時對咱們不錯,二閨女結婚的衣服,都是唐小鳳給做的,一分錢的工錢都沒有收啊!秦得顯又在大隊當幹部。咱怕沒抓住黃鼠狼,反倒惹了一身的騷味。」
「唐小風給您女兒做衣服,是在二貴出事前,還是出事後?」
「出事前。憑良心,她唐小風對咱梅家不薄啊!」
「請您再回憶一下,唐小鳳當時穿什麼衣服?」李雲帆覺得這個細節很重要。
「是一件綠色的衣服,和蘆柴葉子的顏色差不多,胸前繡著幾朵黃顏色的牡丹花。」
「李隊長,她是怕被別人看見,穿綠色的衣服,在蘆葦叢裡面更容易隱身。」卞一鳴道。
「唐小鳳一定是躲在蘆葦叢裡面等待時機。」王萍一邊記錄,一邊道。
「你們別忘了,還有土地廟後面的灌木叢。」
談話結束以後,梅三爺領著同志們指認了三個具體的地點:第一個地點是梅三爺看到唐小鳳幽靈飄蕩的地方,第二個地點是唐小鳳藏匿木船的地方,第三個地點是大貴溺水身亡的地方。李雲帆還根據梅三爺的指認,繪製了一幅草圖。
梅三爺領同志們指認上面兩個地點的工作是在天黑以後進行的。這一對老夫妻行事異常謹慎,李雲帆完全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和想法。再說,保護提供情況的群眾,也是刑偵人員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