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對下午的走訪充滿了期待。
吃過午飯後,同志們顧不上休息,立即前往周莊大隊。房書記給同志們帶路,這次,李雲帆提議走另一條路,這條路就是黑紮營西南邊的那條山路。
出村公所,向西,走到銀匠村和黑紮營中間的三岔路口,有一條路拐向西北,行不到一百多步,又分出一條岔路來,這條岔路就是榮子豪送神秘女孩回家時走的那條路,這條路緊貼著河谷——在河谷的南岸,東到渡口,西到吳二爹家旁邊的松樹林,這裡距離黑紮營前面的小石橋有一百多米的樣子。
到周庄的山路蜿蜒在八字山和黑石巖之間的山谷之中,山路兩旁是以栗樹和松樹為主的雜樹林。路到八字山的時候,有一條不明顯的林間小路向北延伸,按照路的走向看,這條路應該是通向吳二爹家和榮家後面的松樹林的。這也就是說,如果神秘女孩是周莊人的話,那麼,榮子豪可以走這條路將神秘女孩回家。
進入尚夏村的路不再是上次走的那條路,這條路的方位應該在尚夏村的西北方向,要穿過三個村寨。
到夏清泉家門口的時候,時間是一點零五分。
開門的還是夏太太。當她打開門的時候,愣了一下,眉頭同時皺了一下:「房書記啊!你們這是……」夏太太並沒有把門完全打開,而是開了一扇,一扇也只是半開半閉,只露出了夏太太半個身子。
「大姑,大姑父在家嗎?」
「在——在,請——請進。」夏太太把一扇門完全打開。但另一扇門卻沒有動。她的右手腕上有一個銀手鐲,因為有衣袖的遮擋,所以看不到手鐲上的圖案。
「你們等一下,我進去叫他,他每天中午都要躺一會。」夏太太迅速閃進東廂房。
當同志們走到堂屋門口的時候,夏清泉跟在夏太太的後面走出東廂房。夏清泉一邊穿棉衣,一邊招呼大家坐下:「房會計,快帶同志們坐,孩子他娘,弄點好茶來。」
夏太太出堂屋。
「夏師傅,茶就免了,我們剛喝過,不渴。」
「不渴,可以暖暖手嗎。請問,你們這次來有什麼事情嗎?」
夏清泉和上一次的態度有了比較明顯的變化:話多了,而且也主動積極了許多。
李雲帆從口袋裡面掏出香煙,他想借派髮香煙的機會,等一等夏太太。這次談話是不能把夏太太撇在一邊的,真正的主角應該是夏太太。
談話也是有講究的,這次談話和第一次不一樣,第一次,夏清泉沒有思想準備,只有戒備心理,所以他說話非常謹慎,這一次,夏清泉既有思想準備,又有戒備心理;第一次,同志們沒有任何思想準備,投石問路,摸石過河,完全處於一種被動的低位,這一次的情形就不一樣了。這一次,同志們是有備而來,夏清泉也很明瞭,所以,他想和第一次一樣從容鎮定,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夏清泉坐在八仙桌的右手,李雲帆坐在八仙桌的左手。陳皓在給夏清泉點煙的時候,香煙在夏清泉的嘴唇上抖動了幾下。
夏太太端著一個銀質茶盤走進堂屋,茶盤上放著一壺茶,還有七八個銀質茶杯。
奇怪的是,夏太太手腕上的銀手鐲不見了。陳皓用胳膊肘碰了碰李雲帆。
夏太太倒完茶之後,準備撤出堂屋,她的動作和表情,確實有那麼一點想撤退的意思。
房書記知道李雲帆遲遲不敲鑼的意思:「大姑,您坐下來,公安局的同志有事情要問問你們。」
夏太太愣了一下,在門口一張竹椅子上坐了下來。
「夏師傅,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請您再仔細看一看……」
王萍已經把銀手鐲從包裡面拿了出來遞給了李雲帆。
李雲帆把銀手鐲遞給夏清泉:「請您認真看一看。」李雲帆特別強調了「認真」二字。
夏清泉看了看銀手鐲:「你們想問什麼?」這句話顯然是在試探。其實,夏清泉一定知道李雲帆要問什麼。
「這一對銀手鐲,您是不是很熟悉呢?」
夏清泉沒有回答李雲帆的問題,而是把銀手鐲遞給了夏太太:「孩子他娘,你看看。」
李雲帆看出了夏清泉細小的心事,他把話語權交給了夏太太。
夏太太接過手鐲看了看,道:「這對手鐲有些年頭了,上面沒有我們夏家的記號,我們夏家的銀器上都有一個記號。
「我們已經請教過了龍華堡的達師傅,他說,所有的工匠在加工銀器的時候,都要在銀器上面留下記號,只有一種情況除外。」
「什麼情況?」夏清泉臉色驟變,大概是李雲帆提到了他的大師兄達學智。
「如果是打給自己家人用的銀首飾,就用不著再做記號了。」
夏清泉連抽了三口香煙,在同志們的印象中,夏清泉無論是說話,還是抽香煙,都是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
李雲帆之所以適時地打出達師傅這張牌,是想提醒夏清泉,刑偵的同志已經掌握了比較多的情況,達師傅和你同出一個師門,他對你的手藝是非常熟悉的。
李雲帆的提醒,或者叫心理暗示起到作用了:夏清泉開始在夏太太的眼睛裡面尋找答案,實際上答案就在他的心裡,他是想從夏太太的眼睛裡面拿到話語權。夏太太呢?只管理自己的衣袖,並沒有理會夏清泉的眼神。
「我們已經和榮光宗談過了。」
「他怎麼說?」夏清泉換了一隻香煙,其實,他手上的煙頭還有一大截。
「他見過這樣一對銀手鐲,他的老婆——佟海棠,曾經帶過這樣一對銀手鐲。」
「清泉,不要瞞了,該說的,你就照實說吧!」夏太太果然將話語權還給了夏清泉。
對於夏太太冷不丁說出來的這句話,在場所有的人都頗感意外。這夏太太轉得也太快了。
王萍手中的鋼筆嚴陣以待,他的筆到現在還沒有寫一個字呢。
夏清泉抬起頭來,吸了一口煙,有那麼一點下決心的意思,這口煙吸得比剛才從容多了。
「這對銀手鐲確——確實是我打的。」
夏清泉總算鬆口了。
「一共打了幾副?」
「一共打了四副。」
「這四副都分別給了誰?」
「她們姐妹三人一人一對,還有一對送給了子豪他娘。」
李雲帆看了看夏太太:「大娘,您的銀手鐲呢?」
夏太太掀起棉衣,從一件紅毛線衣的口袋裡面掏出一對銀手鐲,銀手鐲光亮如新。
卞一鳴起身接過手鐲——看了一眼,然後交給李雲帆:「隊長,一模一樣。」
李雲帆用眼睛掃了一眼銀手鐲,然後遞給陳皓。
一對銀手鐲牽出了另一對銀手鐲,還有兩對呢?
「大娘,您三妹現在何處?」李雲帆現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另外兩副銀手鐲的下落,看看究竟是哪一對銀手鐲跑到無名女屍的手腕上去的。必須先弄清楚另外兩副銀手鐲的下落,才能到榮家去。
「三妹在風陽縣。」
「請您把她的地址告訴我們。」
「風陽縣——馬家集——八卦洲——勝利圩。」
「您三妹叫什麼名字?」
「她叫榮光英。」
夏清泉夫婦總算打開了天窗,但說的是不是亮話,這還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