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娘在廚房裡面忙碌著。
鍾世傑把碗筷交給了王萍，然後抬起雙手，用衣袖抹了一下嘴，又用舌頭舔了舔嘴角。
“鍾世傑，你吃飽了嗎？”
鍾世傑點了點頭，同時打了一個飽嗝：“能——能不能給我添點水？”
陳皓拎起水壺在他的茶碗裡面加了大半碗水。
劉局長掏出半包牡丹牌香煙，一個人一只，包括鍾木匠。鍾木匠掏出打火機，把香煙點著了，一口氣吸了好幾口。
“是你自己談，還是我們問呢？”
“我——我自己說。”
“很好。”
王萍把鋼筆拿在手上，李雲帆右手掌拖著下巴，左手拿著香煙，地下已經有了好幾個煙頭，每一根煙頭都抽到了極限。他和同志們一樣，在耐心地等待著——大家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11。27”縱火案的神秘面紗就要揭開了。
“我不姓鍾，也不叫鍾世傑，我原來姓種，就是種子的‘種’，我叫種子韜，‘韜’是文韜武略的‘韜’。”
李雲帆和劉局長、鄭峰交流了一下眼神：這顯然是一個不錯的開頭。鍾世傑竟然是他的假名。對啊！如果章國森和鍾世傑以前認識的話，鍾世傑能叫原來的名字嗎？名字可以改，可這張臉怎麼改呢？所以，同志們的眼神裡面不免還有一些疑惑。
“章國森家的案子是我做的。”種子韜將右手伸進褲袋，想去掏香煙，左手也跟了過去——同志們的香煙抽了一半的時候，種子韜的香煙已經抽到盡頭了：“你們能不能把我的手銬去了，我又不會跑。審完了，你們再把我銬起來。”
李雲帆看了看劉局長和鄭峰。劉局長點了點頭。
陳皓從棉大衣的口袋裡摸出一把鑰匙，把種子韜的手銬打開了。
種子韜從口袋裡掏出香煙，摳出一支煙，顫抖著，放在嘴上，在他按亮打火機的時候，嘴唇顫抖著，右顴骨上的那塊疤蠕動了好幾下。
李雲帆大概是覺得種子韜的鋪墊太過冗長，所以把主動權拿到了自己的手裡：“你先把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作案的過程交代一下。”
“從哪裡開始說呢？”種子韜的問題很滑稽，難道他要說的東西並不僅僅是“11。27”縱火案嗎？
事實是，隨著種子韜記憶之門的開啟，一個復雜多端、詭異之極的案中之案將呈現在同志們面前，“11。27”縱火案只是這個案中案的表象或者序幕而已。
“先說說你作案的過程，包括你選擇作案的時間。”
“頭一天早上——是十一月二十六號，阿香回娘家去了。吃過午飯後，阿香她公公婆婆也到女兒章國英家去了。”
“等一下，你是怎麼知道阿香回娘家的呢？”
“頭一天早晨，我到顧家去的時候，在大榕樹下碰見了阿香，她的手脖子上挎著一個包裹，朝葫蘆口走去，走的時候還和三叔公打了一個招呼，說回娘家住幾天。”
“你是怎麼知道阿香的公公婆婆到女兒家去的呢？”
“是我老婆跟我說的。我老婆頭兩天晚上在阿香家，章國森的二妹國英也在，她是來接老兩口到她那兒住幾天的。十一月二十六那天晚上，我到胥文才家去串門，路過章國森家的時候，老兩口果然不在家。”
“你老婆是不是也參與了這個案子？”
“她是隨口說出來的，她平時經常到阿香家去串門。”
“難道阿香不知道你老婆和章國森之間的曖昧關系嗎？”
“不知道，她還讓我老婆做了滿圓的干娘。”
卞一鳴的眼神和劉局長他們交匯了一下：“是你安排溫淑花有意接近章國森家的嗎？”
種子韜沒有否定。
“那麼。你老婆知道你的心思嗎？”李雲帆接著問。
“不知道。”
“你到胥文才家去串門，目的是不是看看老兩口在不在家？”
種子韜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看樣子，種子韜等待這個時機已經很久了。
“你是怎麼知道章國森把小孩一個人鎖在家中的呢？”
“十一月二十七號早上，章國森用自行車馱著滿圓到街上去看病——滿圓發高燒——燒得很厲害，我在去劉家窪的路上，碰到了章國森。下午兩點多鍾的時候，我看見張國森騎著自行車到街上去了，車後座上有一袋糧食，我就知道，他這是去加工糧食。”
“你當時不是在劉家窪顧大娘家嗎，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章國森到大隊部去了一下，路過顧家院門口的時候，還跟我打了一個招呼，說到鎮上去基米。”
這應該是一個細節，在大隊部的東屋裡面有兩張辦公桌，其中一張就是章營長的。
“他這個民兵營長雖說沒有什麼事情，但每天都要到靜心庵來繞幾趟，主要是看上面有沒有通知。這一張桌子就是章營長的。”李書記指著李雲帆跟前的辦公桌道。
“於是，你覺得機會來了。”
“不行，當時，脫不開身，顧大嫂在家。”
“是你把顧大娘支走的嗎？”
“不是，趕巧她要到街上去割點肉，說晚上給我做下酒菜。”
“顧大娘走後，你就離開了顧家。”
“是。”
“你走的是哪條路？”
“後山。”
“你怕走大路被人碰見。是這樣嗎？”
“當時，劉家窪的村口，胡隊長正帶著大伙兒在地裡勞動。”
生活開始還原，當時，是胡隊長他們最先看到梨花塢起煙的，等楊柳村的人趕到章家的時候，胡隊長他們已經開始救火了。
“你走的路線是不是從後山到葫蘆口，再從葫蘆口沿黑石營和小鬼溝後面的山梁，最後到了梨花塢章國森家？”
鍾子韜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門被輕輕地、慢慢地推開了。有幾片雪花隨之飄了進來。顧大娘朝裡面看了看。
陳皓走過去。顧大娘說湯圓已經下好了。
既然已經下好了，那就吃吧！吃過再審也不遲，按照目前的情況，這次審訊一時半會不會結束，把肚子吃飽了，既可以補充一點能量，又可以抵御冬夜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