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走在我身後吧,瞧你的臉都凍紅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替她戴好,將她的小臉重新藏在帽兜下,讓帽簷一圈溫暖兔毛阻隔風雪入侵,同時替她將細繩綁緊,不再讓帽兜輕易被風雪吹落。
「一點風雪,不礙事的。」她匆匆回道,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只想快點將他的事問個清楚。「藍恆,我不是想刺探什麼,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想知道你為何要去北方?」
他挑眉,輕輕的揚起唇角。
「我以為這件事你永遠都不會問了。」老實說,這幾夭他一直在等著她問這句話呢。
「我不問是怕你難過,可我怕再不問,真的會讓你的事趕不上。」每次當他不經意露出擔憂惆悵的神情時,她的心也跟著難受,所以她更不能讓他為了她而耽擱了行程。
「其實沒什麼趕不趕得上的問題,我只是在找一個人,她也許在北方,也許不在,只能碰碰運氣罷了。」他雲淡風輕的說著,卻聽得出語氣澀然,並不是完全的不在乎。
然而他的在乎,反倒讓她真的好奇起來,亞欲知道究竟是誰讓他願意這樣長途跋涉,千里迢迢的一路往北。
「你想找誰?」她立刻脫口而出,連拐彎抹角都做不到。
他看著她藏不了心事的小臉,淡淡公佈答案。
「我家娘子。」
「你家娘子?」她一愣,心頭瞬間抽緊。風雪在天地間呼嘯肆虐,他的聲音卻是異常清晰的傳入她的耳裡。「你娶妻了?」她不敢置信,四肢開始僵硬。
他輕輕領首。
心房檻地又是一緊,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驚訝錯愕。他年紀正好,就算早已娶妻也是理所當然,但是為何她會覺得……覺得……
心好酸。
他們是朋友啊,乍聽他娘子不見,她應該想辦法安慰他,可她的思緒卻在聽見他早已娶妻後就再也無法運轉,整個人震驚恍惚,彷彿忽然被入狠狠揍了一拳。
原來他不經意露出的擔憂惆悵是為了他娘子。
原來夜裡他那聲聲歎息也是為了他娘子。
就連此對此刻,他眼底那掩不住的苦澀也是為了他的娘子。
若不是真心真意,他又怎會拔山涉水,餐風露宿,一路承受著風吹雨林,這一切都是為了尋回他的娘子……
她搗著胸口,感覺不只心酸還心疼,好後悔自己竟然問了他的事。
她真的不該問的,她情願什麼都不知道,然而他的聲音卻還是伴著風聲,不停灌入她的耳裡。
「我與娘子相識於九年前,我對她一見投緣,因此親口仃下親事,為了娶她,我足足等了九年,不料新婚當日我家娘子卻跑了。」
彷彿設瞧見她大受打擊的模樣,他竟還解釋起事情的緣由。雖然新娘子大膽逃婚,讓他成了棄夫,但他的語氣中卻聽不出絲毫責怪,反倒只有濃濃惆悵。
「我家娘子自小在北方生活,我想她逃走後也許會回到北方,我只好來碰碰運氣,我不奢望其他,只希望她一路平安。」他歎了口氣,眼底無限擔憂。
她揪緊衣襟,仰頭聽著他溫柔的語氣,看著他依戀的眼神,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替他娘子著想,長途跋涉也只是想確定她的下落,確定她平安無事。
他是如此深愛著他的娘子,可他的娘子卻離開了他,他娘子怎麼忍心?
倘若是她,就絕對不離開他,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過到什麼困難,她一輩子都不離開他,但是--
但是,她並不是他的娘子,而他愛的也不是她……
她咬緊下唇,心房再次狠狠抽痛,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也疼得她狠狠恍然大悟,原來她對他的在乎已是如此深濃,再也難以割捨。
她在乎他,在乎得不再像是個朋友,因為……因為……
她愛上他了!
瞳畔驟縮,她如遭雷漁的全身僵硬,想否認,卻否認不了心中滿漲得幾乎要!出來的疼痛在乎、酸楚與失落。
「那你呢?為何想到北方?」他收斂情緒低頭看向她,由她蒼白的小臉知道她受到了不小打擊,卻依然徉裝不知。
縱然不捨她傷心,但只有這個辦法才能給予她暗示,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她明白自己的心。為了追回她、得到她的心,再不忍心,他也必須切確施行每一步計劃。
「我……」她喉頭乾澀,滿心疼痛,還無法面對他已娶妻的事實,又怎麼能夠告訴他,其實她的所作所為與他娘子同樣傷人。
她也是逃了婚,打算回到北方。
她壓根兒沒有資格評論他娘子的不是,因為她更壞,她不只逃了婚,還拋下了深深疼愛她的爹和叔伯們。
她張口欲言,最終仍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甚至連策馬前進的力氣都沒了,而他則體貼的不再追問。
「若是不想說,也可以不說。」他體諒的微微一笑,從她手中接過緩繩,策馬繼續前進。
她感激道謝,違忙將身子轉正,一顆心更加地亂七八糟,止不住發疼。
怎麼辦,她愛上他了,可他卻已經娶妻,如今就要到北方尋妻,也許找得到,也或許找不到,但這都改變不了殘酷的事實--
他深愛著他的妻子,而她只是一個朋友。
她用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白天空落雪以來,第一次感到這麼冷。
因他而不再孤單的心房,變得脆弱而沉重,再也沒有絲毫快樂。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她明白自個兒和藍恆交情再好,總有一天還是得與他道別離,然而她始終認為那天還很遠,畢竟到達北方還有段距離,他們依然可以一塊兒趕路聊天,即使到了也不一定得馬上分開。
與他在一起是如此的幸福快樂,她多麼期盼永遠不分開,總是相當珍惜與他相處的每一刻,但如今與他相處對快樂依舊,卻多了折磨。
縱然他甚少提及妻子,然而當他眺望向北方對,她便知道他正思念著他娘子,當他歎氣時,便是擔憂著他娘子。
他心裡始終惦記著他的娘子。
她只能徉裝視而不見,心裡頭卻是疼了一追又一違,傷了一回又一回,還得強顏歡笑,不敢將心思洩漏給他知道。
他只當她是朋友,倘若明白她的心情後必定會相當為難,也許還會考慮與她分道揚鐮--
可她不要這樣!
她不要他為難,更不想與他分開,縱然心再酸再疼,她還是想和他在一塊兒,何況當初是她說了要幫他的忙,也打定主意要一路保護他,即使明白他到北方是去找他家娘子,她也不會改變心意。
「風雪愈來愈大,待會兒進城後就找問客棧住下吧,明日一早再上路。」
藍恆的聲音忽然自她身後響起,因為風雪驟大,他倆只好共乘一騎快馬加鞭往附近一座城鎮趕去,打算趕在天黑之前連城進風雪,如今應該就快抵達。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卻是有聲無力,始終無精打采的垂著頭,任由他執著緩繩在風雪中策馬奔弛,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樣子。
「怎麼這麼沒精神?」他立刻低頭看著坐在懷裡的她,唯有共乘的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貼著她,感受她的柔軟與體溫。
「沒什麼。」她一語帶過,哪敢告訴他此刻的心情。
隨著北方愈來愈近,她的心倍益發矛盾沉重,她希望他能夠找到他娘子,不再日夜擔憂歎息,可內心深處卻有另一種邪惡的想法,不希望他找到人,就怕他找到人後會決定將人追回。
她討厭自已有這種想法,卻怎樣也抑制不了。
坐在他身前,她重重歎了口氣,知道呼嘯風雪必定會蓋過這聲歎息,直到抵達城鎮之前她可以盡情的傷心難過,而不用擔心身後的他會發覺她的心情。
小嘴一張,又是一替歎氣,然而下一瞬間,她眼尖的發現前方路上有條繩子橫過道路,繩子兩端分別隱設在兩旁染滿銀白的樹林裡,是盜匪半路劫財慣用的手法。
「藍恆,快停馬!」瞬間她臉色大變,張口大叫卻已是來不及。
粗繩藏在風雪之中原就難以發現,加上馬兒正在奔騰疾她,要在瞬間停下更是難上加難,當藍恆聽見她的大喝聲拉緊緩繩時,馬兒早已絆到粗繩失衡往前摔倒,而她和藍恆自然不敵那股勁勢,瞬間被拋飛了出去。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憑她的身手自然不至於摔傷,可藍恆不懂武,要是落地時撞上石頭或是路旁大樹,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剎那,她沒有任何退疑,張手抱緊他瞬間旋了個角度,打算在落地時以自身作為緩衝,可不知是不是藍恆過於高大,還是彼此體型有所差距,她算準的角度卻在落地前一瞬間歪偏,競是藍恆抱著她率先摔落雪地。
那股勁勢實在過於猛烈,即使落地,他們還是停不下來,硬是在雪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能夠停住,一路掀得積雪飄揚成雪霧,整顆腦袋也被一連串衝擊攪弄得暈眩。
「藍……藍恆,你沒事吧?」她顧不得頭暈目膠,也顧不得滿身是雪,連忙自他的懷抱裡坐起身,清楚明白在落地翻滾時他始終緊緊抱著她,以自己的身軀保護著她。
縱然雪地柔軟,可她還是擔心他撞上了什麼東西。
「我沒事……」藍恆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團白煙。
她鬆了口氣,卻還是一臉擔憂。
「能站得起來嗎?」她飛快問著,無暇察看他身上是否有傷,更無暇感激他的以身相護,此對此刻她全身的注意力全放在戒備四周,小手早已抽出纏在腰上的烏鞭,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他眼角的臉皮競報掉了一小塊。
遠處,馬兒正躺在雪地上嘶嗎,顯然摔得不輕,幸虧軟厚積雪緩了不少衝擊,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大礙,只是再大的馬兒嘶嗎聲,也隱蓋不了雪白樹林裡那不尋常的氣息--
樹林裡有人!
該死,她多麼希望那條粗繩只是一場意外,多麼希望在這冰天雪地裡不會出現盜匪,可令人失望的是,她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幾乎就在樹林傳出動靜的瞬間,她的眼前也出現了兩道身影。
瞳眸驟縮,她飛快自雪地上跳起護到藍!,s身前,甩鞭揮向眼前的一男一女,眼底有藏不住的驚駭。
這兩人來得無聲無影,她完全沒辦法瞧清楚他們究竟是從樹林裡的哪個地方胃出來、是怎麼躲避她的目光,又是怎麼來到她面前一
她甚至無法在雪地上找到他們的足跡!
這樣的輕功、這樣的速度,可見這兩人絕非泛泛之輩。
烏色長鞭換著驚人威力凌厲揮去,可惜卻是撲了個空,原本佇立於眼前的兩道身影竟突然消失,喬明珠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尋找兩人的身影,肩窩的一陣麻疼讓她眼底浮現驚駭。
不好,她被點住穴道了!
「呵呵呵,原來是懂武的姑娘家,可惜注定得落在我手上。」
隨著陌生嗓音落下,喬明珠只覺得眼前雪花忽然片片亂飛,接著女人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那女人有張嬌艷的臉蛋,可自艷紅斗篷下探出的一雙小手,卻露出十根又尖又長的靛藍色指甲,尖銳的長指甲宛如蛇行,自肩磅一路往上得到她的臉頰,不懷好意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