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妹妹單純善良的模樣,直樹一歎,摸了摸她的頭,「我的笨蛋妹妹,你真是天真又無邪呀。」
她撥開他的手,輕啐一聲。
四點一到,圓城寺鈴子準時的將棋太送了回來。
而就像前兩天一樣,她又買了幾袋的玩具。棋太一下車,兩隻手上就各抓著一個柯博文跟一個大黃蜂。
這些玩具,一個都不能帶回練馬的家。因為這並不是便宜的玩具,而都臣知道她不會花這個錢。
為免都臣問起並發現,圓城寺鈴子買給棋太的玩具跟衣服至今都堆在道館裡。
圓城寺鈴子離開後,珠樹一如往常準備騎著腳踏車返回練馬。
「棋太。玩具得放著嘍。」看棋太手上還抓著大黃蜂機器人,她忍不住提醒他。
「不要。」棋太捨不得跟他的大黃蜂分開,「我要帶大黃蜂回家。」
「不行,爸爸會發現。」
「我要大黃蜂,我不管!」他像個小霸王般對著她大叫,「這是我媽媽買給我的,我要帶回家。」
「棋太……」
我媽媽?聽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三個字,卻硬生生的把她這個媽媽排除在外了。
「棋太,先放在這裡,明天媽媽來接你的時候,你再帶出去玩,好嗎?」她耐著性子,好說歹說的勸阻他。
「不要!」棋太將大黃蜂抱在胸前,像是擔心有人搶走它。
「棋太,媽媽跟你說,玩具不……」
「你不是我媽媽!」突然,棋太對著她犬叫,「你不是我媽媽!」
像是被什麼重物擊中頭部般,她頓時失去了意識,腦袋一片空白。
她不是他媽媽,曾經被他迫切的需要著的她,已經不再是他媽媽了。
原因無他,只因為他真正的媽媽回來了,而她已沒任何存在的必要了。
明知道自己是這種形式的存在,但當這句話從棋太口中進出來,還是狠狠的傷了她。
但,這不是棋太的錯。他需要媽媽,而且有做山選擇的權利。
「棋太,」她強忍著幾乎要潰堤的淚水,「你……很喜歡那個媽媽,對吧?」
「嗯。」棋太毫不遲疑的點頭。
珠樹溫柔的對他一笑,輕輕揉了揉他柔軟的發,「媽媽……不,我知道了,我們想辦法讓媽媽回來吧。」
珠樹愛棋太,她要傲對棋太最好的決定,儘管那會傷了她跟都臣之間的感情。
在大人紛擾的世界裡,孩子很無辜。為了棋太的幸福及快樂,就算要她做一個壞人,她也願意。
雖然要捨棄她跟都臣之間才剛連結起來的感情很痛苦,但比起棋太所承受的,這點痛苦應該微不足道吧?
晚上幫棋太念完了床邊故事後,她來到了都臣的書房。
「棋太睡了?」見她進來,都臣擱下了手邊的工作。
他起身走向她,伸手拉著她的手,想把她輕擁入懷。
雖然他現在已經盡可能在七點前回家,但棋太總是擠在他們之間,就連睡覺的時候也要纏著珠樹,因此使得他們能培養感情的時間少得可憐。
「我有話跟你說。」她不著痕跡的掙脫他的手。
「真的?」雖然對她掙開自己的手感到些微的沮喪,但他以為她只是還沒準備好,對這樣的親密感到害羞。
「這麼巧,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你先說吧。」她敢說,他要跟她說的一定不是什麼會讓她感到青天霹靂的壞事。
「下個月,我有名部屬要結婚,我要你跟我一起出席。」他臉上有著藏不住的喜悅,「大家都對你很好奇,該是讓他們認識你的時候了。」
她微低垂著臉,皺起眉頭。
該是讓大家認識她的時候?不,該是她離開他的時候。
「找個時間,我陪你去買幾件比較正式的衣服,在那種場合,你總不好穿著T恤跟牛仔褲出席。」
「不。」她低低的回一聲。
他微怔,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珠樹?」
她把心一橫,猛地抬起了臉,兩隻眼睛直視著他。
「我不要。」她說;「那一點都不適合我。」
他疑惑的看著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珠樹,那只是一場婚禮……」
「你要我打扮成什麼樣子?像你前妻那樣嗎?」這是個讓她借題發揮的時機,而她必須充分的利用它。「面對現實吧,我根本不是那塊料。」她懊惱的看著他,「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最終還是不能走在一起。」
都臣眉心一揪,不解又微慍的注視著情緒有點失控的她,「你在說什麼?什麼不同世界?」
「你不知道吧?」她故作憤怒狀,「做你間宮都臣的妻子,我的壓力真的很大。」
「那些記者已經都……」
「跟記者無關。」她打斷了他,「是你還有棋太讓我的壓力很大。」
聞言,他心頭一撼。
他跟棋太讓她的壓力很大?為什麼?她不是愛棋太,也愛他嗎?在向她表明心意,而她也接受之後,他們一直處得很好,為什麼突然之間她又……
「拜託你跟我離婚,好嗎?我不要你的財產,那三千萬……我也會想辦法還你。」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突然……」
「不是突然。」她打斷了他,兩隻黑亮的眸子定定的直視著他,「我早就想這麼做了,請你、請你高抬貴手放我自由吧。」
都臣疑惑的看著她的眼睛,像是要確定她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而他確認的結果是……她是認真的。
他難以理解的注視著她,「你是說真的?」
「當然。」她篤定的迎上他審視的目光,「這種『我的家庭真可愛』的遊戲,我覺得好膩、好煩。」
雖然他跟她相識不過月餘,但他比誰都清楚她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
「珠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還不懂嗎?我受夠了。」她懊惱的直視著他,「不管是你,還是你兒子,都讓我喘不過氣來。」
聞言,他目光一凝,難以置信的以透過顯微鏡觀察細胞分裂般的眼神看著她、
他不相信她說的話,但她的態度卻強硬堅走到令他心驚。
他臉一沉,「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
他慍惱的表情讓她害怕也難過。因為在他眼底有著一抹挫折及痛苦,她知道那是因為她傷了他。
她多麼希望自己不必對他說這些冷酷又無情的話,但這卻足不得不為之惡。
棋太的媽媽回來了,而且她感覺得到,如果可能,棋太的媽媽十分願意與都臣重修舊好。
為了棋太,她願意退出。就算會受傷,就算得不到他的諒解,她也要貫徹自己的決定。
「我才二十五歲,十三年對我來說太長了……」她決絕地直視著他,「我會馬上搬出去,離婚協議書……我會寄給你。」說罷,她轉身要定。
他一把拉住她,力道大到她不禁皺起眉頭。
「放開我。」她瞪著他,「你弄疼我了。」
他深沉的目光直射向她,「你想丟下棋太,丟下我?」
「你不是小孩子。」她語氣冷漠,「至於棋太,他已經不需要我了。」
「珠樹,你……」
「我懷念以前自由的生活,我懷念我的朋友,我不想被綁在這間豪宅裡,你明白嗎?」
他目光一凝,沉默的看著她,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須臾,他沉歎一聲,語帶妥協,「如果你想恢復單身的生活,那麼我同意讓你先回道館一陣子……不過,」旋即他神情凝肅,語氣強勢地申明,「我不會答應你的離婚要求,絕不!」
迎上他堅定又熱切的眸子,她的心搖撼起來。
但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反悔,絕不能動搖。她無法阻斷自己對他的愛,但她可以離開他。
「你要空間,你要喘息,我可以給你。」他態度堅定,像是不容她討價還價似地,「就算你想跟朋友去環遊世界,我都可以幫你把行程安排好,但是……我不會跟你離婚,不會放開你。」
她秀眉一擰,「隨便你。」拽開他的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天未亮,珠樹就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騎著腳踏車離開間宮家。
回到家後,她大哭了一場,還招來直樹對他罵了幾句「笨蛋」。
她難過、她痛苦,但她不後悔,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棋太。
棋太想要媽媽,他的親生媽媽,為了成全他,再讓她考慮八百次,她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八點,河野載著棋太來到道館。
「珠樹,」一進門,河野就愁著一張臉,「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說,請你也什麼都不要閻。」她直截了當的拒絕回答他的問題。
「我雖然老了,但我不糊塗,我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以至於讓你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河野輕輕將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默默看著珠樹的棋太往前一推,「你要丟不小少爺嗎?」
珠樹看著表情疑怯的棋太,眉心一擰,「棋太已經不需要我了,對吧?」
棋太沒說話,但卻一臉的心虛及彷徨。
他不是不喜歡珠樹媽媽,但生下他的媽媽已經回來了。
生下他的媽媽告訴他,他只能選擇一個媽媽,所以他只好……可是,他還是很捨不得這個會教他劍道、做好吃的東西給他吃、騎腳踏車載他穿梭在巷弄裡、哄他睡覺、說有趣的故事給他聽的媽媽。
「河野先生,請你以後直接把棋太送到幼兒園吧。」她故作冷淡,「這兒有一些他的衣服跟玩具,你等我一下,我拿給你。」說罷,她旋身進到屋裡。
不一會兒,她提了近十個百貨公司的紙袋走了出來。
看見她手上的大包小包,河野著實愣了一下。
她將紙袋提到停在門外的車上,「這些都是棋太的東西,請你帶回去吧。」
「珠樹……」
「河野先生,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再見。」她彎下腰,深深一鞠躬以表達她的謝意。接著,她打直腰桿,看著棋太,「棋太,要做個好孩子喔。」說罷,她轉身返回屋裡。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棋太的小臉上滿是憂鬱。
「媽媽……」他小小聲的喚了一聲,但沒人聽到。
幸福是一旦擁有過,就會上癮並侵蝕人心的東西。
它令人期待,但也危險得猶如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就連都臣如此堅強又冷靜的人,也難敵它的折磨而意志消沉。
他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他無法工作、無法睡覺、無法如往常那般生活。因為,她不在他身邊。
只不過是少了一個人,家裡卻猶如被遺棄的孤城般死寂。聽不見棋太的笑聲,聽不見開心閒聊的話聲,也聽不見溫柔的低喃。
他到底給了她什麼樣的壓力,讓她想逃開他、逃開這段婚姻,還有這個家?
他哪裡做得不夠好?他……真的是個無法令女人感到幸福的男人嗎?
整整一個星期,都臣不斷的自問、自省,但仍然理不出任何的頭緒。
好幾次,他想到道館去找珠樹。但他知道,一旦看見了她,他勢必會做出極不理性的事。例如把她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