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燒型男 第十五章
    「不好意思,我睡太晚了。」見到餐桌上僅擺一份她的早餐,幾個小巧的碟子分別盛著一條烤魚、豆腐、荷包蛋、紫菜及甜烹海味,她能猜想其他人早用完餐。

    而在別人家做客,還睡到自然醒,她頓覺自己太失禮。

    「別跟我客氣,你就當是自己家,不用拘謹。」花馨香半點也不介意她晚起,甚至猜想是兒子昨晚讓她太勞累了,暗暗欣喜。

    她接著泡杯綠茶,坐在倪橙橙對面,邊陪吃早餐邊閒聊。

    「啊!伯母,等一下跟您借個曼秀雷敦。」

    「你受傷了?哪裡受傷?」花馨香有些緊張地問道。

    「沒有啦,只是被蚊子叮了不少包。沒想到日本蚊子很厲害,不僅紅腫,還瘀青。」倪橙橙笑說。

    「蚊子?這裡沒什麼蚊子啊?」花馨香疑惑的說。

    屋外的庭院雖然花木扶疏,卻整理得乾淨整潔,且他們種植不少防蚊蟲的植物,即使睡在庭院都不會被蚊蟲叮咬,何況是睡在門窗緊掩的屋裡。

    「可能是我體質容易吸引蚊子,早上才發現被咬了好多處。」倪橙橙拉拉衣領猜測。

    花馨香這才注意到她頭髮覆蓋的頸間有紅痕,站起身走近她身邊,更仔細查看。

    這一看,她瞠眸愕然。

    「蚊子叮?小直告訴你被蚊子叮的?」她滿臉困惑,以為倪橙橙在開玩笑,但見她一臉正經又不像是故意裝無知。

    「我醒來老師就不在房裡了,是要洗臉時才看到,結果一換衣服,發現胸口也被咬了好幾處。是不是昨晚穿浴衣,所以才讓蚊子找到空隙飛進來?」倪橙橙認真揣測著,直覺認定是毒蚊的傑作。

    錯愕過後,花馨香憋著笑意,想道出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想到矛盾之處。

    「橙橙,你不是小直的女朋友。」她直接揭穿她假女友的身份,因為如果她真跟兒子交往,怎麼可能連吻痕都不懂。

    但,若兩人沒交往,僅是單純的老師及助手關係,為何兒子又會在晚上偷襲她?

    花馨香不相信兒子是會對女人隨意下手的採花賊,既然對橙橙產生情慾,應當表示很喜歡橙橙,而看橙橙看他的眼神,八成也有意思,為何兩人卻不是真正男女朋友?

    腦中瞬間湧起許多疑問,讓她捉著倪橙橙要問個明白。

    「呃?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您的,對不起。」被一語道破,倪橙橙無法繼續編謊自圓其說,只能頭低低的承認,神色愧然。

    「哎呀!我不是要責備你。」見她拚命道歉,花馨音好聲好氣的說。「伯母只是想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騙我?是小直的主意?」

    「因為……老師不想去相親,所以才……」倪橙橙有些吞吐的道。

    「不想相親,也不能委屈你當假女友啊?」花馨香為她抱不平。

    倪橙橙抬頭,急忙澄清。「我……我沒覺得委屈。」

    她不想當假女友騙人,卻也不可能成為他的真女友,他父母誤會她的身份對她熱情招待,甚至拿未來媳婦的位置開玩笑,她聽得尷尬,卻也有一絲幻想自己真是他女友的甜蜜。

    伯母的友善令她很開心,只是想到自己欺騙的行為,就覺得歉然。

    「橙橙,你老實說,你喜歡小直對嗎?」

    「呃?」倪橙橙怔望花馨香一雙關切的美眸。「嗯……」忍不住點點頭。

    她應該要解釋自己只是崇拜他的才華,但面對對她這麼好的伯母,她無法再說謊,決定誠實道出自己對流川直的喜歡,早已是男女之情。

    「可是……老師對我沒意思,您可別告訴他這個秘密,我怕讓他得知,以後一起工作會很尷尬。」老實向花馨香承認內心情感後,倪橙橙開始心生擔憂。

    「你為什麼認為小直對你沒意思?」兒子若沒意思,怎麼可能趁她沉睡時種下一堆草莓,又一大早假借工作之名逃之夭夭?

    沒想到平時裝酷、耍悶的兒子會做出這種有些小人的行為,令她大感意外,更感到好笑。

    只是,仔細回想,兒子今天早上感覺精神不佳、情緒也不佳,完全沒有偷香後的愉悅,難道……是慾求不滿?

    「我長得很平凡,不可能是老師感興趣的對象。」倪橙橙說得有些洩氣。

    「誰說你平凡了?你長得很可愛呀。」花馨香對她的自我否定完全不認同,即使穿著簡單,橙橙看起來也很清秀可人。

    「我不知道老師以前交往過什麼樣的對象,但一定不是我這樣的奼女。」她很有自知之明,她跟他無論哪一點都難以匹配,更何況他還是身價億萬的鑽石單身漢。

    「小直以前交的女友都是成熟艷麗型,但我比較喜歡你,因為你跟我有些相似之處。我想,小直以前一定是故意找些跟我相反的類型。」花馨香神情認真地分析。

    「為什麼?老師不喜歡您?」雖然流川直在家話不多,但她不認為他跟父母感情不好。

    「不,正好相反。小直個性很悶,不擅表達情感,受不了我的熱情關愛,也看不慣我的嬌聲嗲氣。他還是學生時就說過,將來找的女友一定要成熟獨立聰明,拒絕單蠢裝可愛的小女人。」

    「他交了幾任女友,確實都是那樣的類型,不過我猜應該都是對方向他示好,而非他主動追求。」是不是因為如此,兒子才會對自己喜歡上不同類型的倪橙橙感到困惑、迷惘?

    對許多事可以裝無知的花馨香,唯獨對兒子的事細心注意,努力要釐清兒子的真正想法與情感。

    「我還是聽不懂。」倪橙橙一臉疑惑。難道,她是被他歸類到單蠢、裝可愛的小女人那一邊?

    但她幾時裝可愛了?不過確實跟成熟、獨立、聰明扯不上邊。

    這一想,她心情更沮喪。

    「橙橙,不管小直喜歡的類型是哪種,你既然喜歡小直,就要正視自己的感情,大方告訴他才是。」花馨香鼓勵著。

    「我不敢……怕被取笑。」她用力搖頭,只想暗戀就好。

    「喜歡一個人,有什麼好被取笑?對方該感到榮幸才是。」

    「我沒談過戀愛,對自己沒有任何信心……」輕抿唇瓣,她語氣幽幽。

    她可以大膽對崇拜的偶像說出喜歡、熱絡攀談,那是因為她對動漫世界有股癡迷熱情,但在真實世界面對真正動心的男人,她完全不敢表態,因為沒有接受失敗的勇氣。

    「你知道嗎?女孩子像花,每種花都有其芬芳及美麗,你可不能看輕自己。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艷麗的牡丹,小巧的滿天星亦有許多人欣賞。」

    「有些女孩,為了迎合對方,將自己扮成對方喜歡的樣子,有些女孩,她會保留自我的獨特性,反而能吸引真正欣賞她的男人靠近。如果小直夠聰明,他會懂得欣賞你的優點。」花馨香拉起她的手,柔柔說道。

    「可是……我沒什麼優點,而且老師條件太好了,我不敢……」望著面前毫無歲月痕跡的美麗容顏,面對她的溫柔鼓勵,倪橙橙依舊對自己沒信心。

    伯母說自己跟她有些相似之處,可她既沒有嬌柔動人的外貌,也沒有溫柔體貼的個性,這一比,她更不認為自己有哪一點能吸引老師的注意。

    「每個人都有優點、缺點,不該自我否定,也不能自滿自傲。還有,要說小直條件好,也不過是有點錢、會畫圖、會煮飯而已。他脾氣比女人還情緒化,視工作比女人還重要,不體貼、不浪漫、不懂甜言蜜語,真要長久相處,沒幾個人能受得了。這樣的男朋友,你真能接受?」花馨香慎重探問。

    雖然兒子在她心中是引以為傲的寶貝,但為了給倪橙橙表達情感的勇氣,她只能細數兒子的缺點了。

    「我喜歡老師,早已不是對偶像的虛幻崇拜,老師是有些脾氣,但我不在意他因工作造成的情緒化。只有當他真的對我這個人發脾氣時,我才會很難不在意,甚至覺得很難過。我害怕被他討厭、害怕失去在他身邊工作的機會,所以我不敢說,而且擁有他這樣的男朋友,是現實裡我想都不敢妄想的事,只要可以天天看到他,我就覺得很幸福快樂了。」倪橙橙老實說。

    「橙橙,你若真的喜歡小直,我來幫你試探他的心思。你不用擔心告白後的尷尬,我會讓他主動出擊。」進一步確定倪橙橙對兒子的感情及她裹足不前的膽怯後,花馨香不再勸她去告白,而決定改由從兒子下手。

    她可以斷定兒子對橙橙有意思,一定是個性讓他不知如何表達,也許正把情感悶在心裡,不知所措哩。

    流川直獨自前往犬山市,拍照取材只是借口,他一夜未眠,心緒煩悶,只想逃避。

    昨晚難以克制欲 望偷襲了酒醉沉睡的她,最後卻半途喊卡,不是他良心發現,而是無法承受聽睡夢中的她喊出其他男人的名字。

    他愛她,他不想她心裡有別人!

    猛地,這項認知令他一怔。

    不久前他才發現自己喜歡上她,可現在,他卻覺得是已經愛上她了。

    對她的欲 望會猛烈如排山倒海,不是他太久沒有女人,亦更非一時的迷醉、衝動,而是在他還無法認真感情、無法用言語向她表達心意時,他的身體早已明白這一切,早想以行動證明愛她的行為。

    也許,這樣的行徑太獸性,但卻是身為男人最直覺的反應。

    他戴著墨鏡,雙口插進褲袋,漫無目的的走在犬山市的街道。

    一隻黑狗在電線桿旁,抬腿撒泡尿,接著匆忙奔跑上前,嗅聞另一隻充滿誘惑力的母狗。

    尋常的一幕街景,流川直見了卻扯唇一笑。

    他覺得自己就像頭發情的公狗,只是無法隨意尋找目標物,隨便發洩慾 望。

    他連動物都不如,不敢劃地盤,將中意的女人圈在自己的城池裡。

    他想自私、想霸道,卻莫名地膽怯。

    因為不明白她的想法,不明白她對他是否有男女之情,害怕向她坦白情感會令她錯愕、推拒,因此他只能壓抑。

    他擔心破壞兩人自在的相處模式,習慣有她在身邊的生活,所以也害怕萬一被拒,不但他大男人的臉面盡失,更將難以和她繼續工作相處。

    害怕啊……原來他是這麼膽小的男人?

    他以為自己談過幾場戀愛,對愛情該是熟能生巧,沒想到卻是如此無能。

    事業上的成就及出色外型,讓他一直擁有極佳的異性緣,他不曾主動追求女人,不用為告白而煩惱,更不需擔心被拒絕。

    過去的他,只有拒絕別人的分。

    而且他相信,只要他恢復一點交際應酬,仍能吸引許多女性愛慕,就像這幾年鮮少公開露面,他仍接到不少女性讀者告白示愛的信件一樣。

    偏偏他在意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也是崇拜他的讀者,卻不會向他表白。

    第一次真正愛上一個女人、渴望擁有一個女人,他應該果斷爭取,不該鴕鳥逃避、被動等待,就算也許他只是她崇拜的眾多老師中其中一個,但他比其他男人更接近她、更認識她,他為何要膽怯?為何不敢爭取?

    被拒又怎樣?他的面子沒那麼重要,對於創作都能一再挑戰,耐性與鬥志不斷了,為何面對喜愛的女人,他連試都沒試就焦慮煩躁,裹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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