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回家的是陰如,她說我當時昏倒在走廊裡,其實只不過是醫院的電閘燒壞造成的短暫停電而已。
「你為什麼這麼緊張?」坐在我床邊的陰如一邊塗指甲油一邊問。
拂了拂額前的劉海,我虛弱的說,「知道嗎?我曾經看見小優撞車的畫面,然後我就很不舒服,反胃、暈眩,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她停止了塗抹指甲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我問,「你真的看見了這幅畫面?」
「是的!」我重重點頭。
她忽然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我不明白她笑什麼。
半晌,她停止笑聲後說,「看來你的靈力正在一點一點恢復,只可惜你無法運用自如,所以會出現身體上的不適,時間慢慢會讓你習慣的!」
是嗎?
我不知道,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件事,從地府回陽間後,我幾乎已經忘記了我的身份和使命,幾乎忘記了我不是個普通人!
但我現在更希望自己是個平凡、普通的人!
「小安,其實……你有沒有怪我?」陰如忽然問,臉色也變得窘迫起來。
「沒有!」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她是指用一魂一魄交換我還陽的事,其實我沒想過怪她,也沒想過要深月來交換,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她們為我受傷!
陰如的臉紅了,紅得仿似熟透的蘋果,她悠悠的解釋,「其實,我和雪嘰大戰之後身體一直沒有恢復,如果再丟了一魂一魄,恐怕我的千年道行就功虧一簣!我那天也掙扎了很久,結果深月就出現了……!」
握了握她的手,我笑道,「別這麼介意,你們並沒有義務為我做什麼,承蒙你們照顧這麼久,我已經非常感激!」
她愣了愣,臉色旋即恢復正常,繼續塗她的指甲油。
我則穿衣起床打算趕去醫院看小優。
臨行前,接到蕭雨諾的電話:「安子穎,馬上跟我一起去『蜜語山莊』開會!你在樓下等我,我開車來接你。快!時間來不及了!」
擱下電話,我無奈的央求陰如,「我現在有事,你快去醫院照顧小優好嗎?拜託啦!」
「我可不是你的傭人!」瞪了我一眼,她卻還是動身了。
我鬆了口氣,換了套職業裝後趕到樓下。
一路上,我們沒有說一句話,蕭雨諾只是安靜的駕車,目光一直平視前方。我則觀賞起兩邊山脈上盛開的桃花,半山坡上透著一叢叢粉嫩的花朵,如同妖艷的舞女隨風擺弄著腰肢,說不出的誘惑人心。
蜜語山莊就在郊區的麒麟山裡,依山而建的山莊部分建築都在水上,青山綠水襯著石橋護欄,鳥語花香,真是清幽謐靜。
可惜我們倆都沒有心情觀賞,急急的跟著她走進會議室,一見滿屋子的目光射向我們,我只好低著頭走向牆角的座位上,蕭雨諾則就勢坐在圓桌中心。
會議因我們的到來暫時終止,我穩了穩心神後,才打量起圍坐圓桌的高層。
正前方的位置坐著位四十來歲的婦人,白皙的皮膚,盤起的秀髮,修長的脖頸,無一不顯示著她的高貴與美麗,一雙炯炯有神的丹鳳眼掠過在場眾人後,潤了潤嗓子說,「各位,如果還拿不出新的營銷方案,今天的會議便失去價值!」
舉足輕重的話令圍坐圓桌的中高層幹部垂頭喪氣,誰也不敢開口說話,彷彿一說話便會招來禍端,只有一個年輕人悠哉游哉的四下張望,目光不時瞟過我,眼裡閃爍著似笑非笑的光澤。
他……
我忽然想起昨晚撞到我的大男孩,他怎麼會在這兒?
對了,他說他叫水默晗,瑰月的董事長似乎就姓水,名清凝,難道他是……
我急忙偏臉避過他熱情似火的目光,這人未免輕佻了些!
一想到我昨天竟還說他是閒人,臉便紅得發燙,一直燙到耳根。
會議的內容我幾乎沒有心情去聽,好不容易盼到休息時間,我隨著人流走出會議室,門外的長廊上擺放著一桌的水果和糕點,隨意剝了個橙紅的結子,我沿著石橋走向前面的拱橋,打算欣賞優美的湖光山色。
「嗨,我們又見面了!」
身後猛地傳來一聲呼喊,驚得我險些扔掉手中的桔子,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我不打算跟他講話。
「很高興見到你,你怎麼不記得擦紅藥水?看,額頭還腫著呢!」他竟不在乎我的冷淡,繼續追著我的腳步絮絮叼叼。
依然不搭理他,我趴在橋欄上,目光掠向蜜語湖的邊緣。
「怎麼?不喜歡我的直率?」他終於皺起眉頭,眼裡閃著一抹不悅。
終於生氣了?哎,我就希望他能知難而退,不再理我!
「安子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向我示威嗎?」我忍不住問。
「哈哈,你終於肯說話了嘛,」他笑起來如陽光般綻放著奪人的光輝。
「你希望我說什麼?太子爺?」
臉色陡沉,他輕佻眉毛問,「誰說我是太子爺?誰告訴你的?」
「如果我連董事長姓水都不知道的話,未免太孤陋寡聞了些!」再次偏臉不看他,我希望能引起他的反感。
他的臉果然漲紅了,語氣也狂傲起來,「是,董事長是我的媽媽,但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游手好閒的太子爺!」
「事實往往大於雄辯!」
「你……,」他拿我的冷靜沒轍,只好認輸說,「行了,別跟我抬槓好嗎?我只想跟你說說話,沒有別的意思!」
「想跟你說話的人恐怕不計其數,你……不必選擇我!」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似曾相識,彷彿我們前生便已……,」
「對不起,我不相信騙小孩子的說法!」打斷他的話,我轉身打算離開,目光忽然瞥見會議室門口一張面容姣好的臉,可惜她的臉上寫滿嫉妒與憤恨,眼裡似要噴出箭來。
我立即知道她的仇恨來自哪裡,想必正是水默晗吧!
「小安,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我知道她們都這麼叫你!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不是騙人的話,你能不能把我當朋友,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竟然哀求我,我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下來,疑惑的看著他的臉。
這張臉雖然英俊,我卻一點都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究竟有什麼意圖?
正思忖著如何打發他,蕭雨諾已遠遠的喊,「小安,準備開會了!」
我如釋重負,快步趕回會議室。
枯燥的會議持續了一天之久,除了中午聚餐吃飯外,我們的時間幾乎全耗在狹長的會議室裡,雖然沒怎麼注意聽,我卻仍能感覺形式的嚴峻,似乎是我們的競爭對手「金生相伴」上季度的銷售額遠遠高於我們,難怪高層都出動了!
三月的黑夜來得很快,晚風徐徐吹著我單薄的衣衫,冷得哆嗦起來。
一個人走在山路上,雖能藉著微弱的月光看清前面長長的瀝青路,我卻仍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可我睡不著,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翻身起床的時候,蕭雨諾已傳來輕微的鼾聲。
夜,很靜,靜得只能聽見我的呼吸。
布谷鳥似近猶遠的叫著,那種感覺很神秘,神秘得令人心慌。
山上的樹葉飄搖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哀愁充斥了我的心頭,桃花林裡彷彿有人低語,喃喃的聲音更似情人的蜜語。
我終於忍不住了,低斥一聲,「出來吧!」
低語聲忽然消失,一條細長的身影自桃花林裡逸出,張牙舞爪的撲向我。
一言不發的從懷中掏出「困仙索」,眼見紅光乍現,白影已被緊緊纏住,發出淒厲的嚎叫,「放開我!快放開我!」
「為何不去幽冥府,徘徊人間意欲何為?」冷冷的看著他,我忽然不覺得冷了。
「我……我是慘死的,我死不瞑目啊!」白影漸漸現出五官,濃眉大眼,竟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留戀人間只會害了自己!」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兇手逍遙法外啊!女俠,你幫幫我吧……,」他忽然跪下來,淚水漣漣。
我喉嚨一哽,不知如何是好。
唉,誰讓我愛管閒事呢?
手腕一翻,困仙索聽話的飛回我手心,即刻消失不見,自從跟著我數日後,它將能揮發自如,真是仙物啊!
「女俠,我死在這兒已近十年,這十年來,我嘗遍了風吹雨淋,可是只有桃花盛開的時候,我才能夠現出身形透氣,因為……因為我的屍骨就埋在桃花樹下!」
靜靜的聽他訴說,我不忍心打斷他的話。
「我本是北京人,到這兒來只為投資,起初是很順利的,我成功辦了個服裝廠,收入甚為可觀,直到十三年前,我認識了她,從此我的命運改寫了。」
「她姓盧名潤林,剛剛大學畢業,正是二八年華,應聘到我們公司時是做市場策劃的,久而久之,我便背叛了老婆,和她纏在一起。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從來不逼我離婚,甚至在情人節和中秋節時主動勸我回家陪老婆,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她一直跟男朋友在一起,那個男的雖然年輕,心卻比毒蛇還毒,我只知道他姓秦,其它的就一無所知……漸漸的,我發現公司的帳目不對,很多資金都不翼而飛,於是我開始著手調查,根據資金去向查到了潤林頭上,她居然把公司的錢全都轉到了自己名下,而且還打算和那個男人私奔。我於是惱羞成怒,逼她把錢交出來,她先是好言相勸,後來約我到這散心,我絲毫沒有防備,就遭到他們的毒手……然後他們把我埋在桃花樹下,從此無影無蹤!一想到他們現在雙宿雙棲,我心裡便如萬蟲噬咬,痛得撕肝裂肺,我對不起我太太,對不起我的女兒啊……!」
聽他說得悲痛欲絕,我心裡竟也難受起來,人性啊,若非貪婪豈會遭到如此惡運?
「你起來吧,我……決定幫你!」
他激動得不停磕頭,半晌才說,「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原名王俊義,家住北京,我的工廠名『絲滑布業』,只不知是否倒閉……盧潤林是本地人,聽說家住福陽街,確切地址我卻不太瞭解……。」
「行了,交給我,你去吧!以後切莫嚇人!」
我手臂一揮他已風般逝去,山路恢復寂靜,桃花的香氣卻仍四散飄溢。難怪這裡的桃花開得這般艷,竟是人的精氣養育了它們的芳魂!
回過頭,一張瞠目結舌的臉注視著我,他眼裡除了恐懼外更多的卻是驚奇!
「你……,」我皺眉,他怎麼會在這兒出現?那剛才發生的事他全都看見了?
「你別告訴我你是個女天師哦!」恐懼消失後,他臉上出現的滿是好奇,抓著我的胳膊問,「剛才跟你說話的是不是鬼?我雖然看不見,可我卻聽見你們的對話!」
長歎一聲,我為自己的大意而後悔不堪。
水默晗啊水默晗,你怎麼這麼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