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曉窗看著他傷感的神色,原先沒有注意到的皺紋,也顯出了層次。到底已經老了,縱然再光鮮亮麗的生活,也照不亮內裡的虛空。
不忍心再拂逆了他,心裡一軟,項曉窗終於接過了卡,這才看到他露出了一個溫和慈祥的笑容。
「你缺點什麼,自己買吧?我也不知道女孩兒喜歡些什麼……」杜康有些尷尬,「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一趟公司,你早一點睡。」
項曉窗看著他的身影,在玄關昏黃的燈光下,顯得落寞而孤獨,忍不住叫了一聲:「爸爸!」
「你叫我……爸爸?」杜康回過了頭,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項曉窗紅著臉,低低地說:「不管怎麼說,我們的血液總是相通的。我……爸爸,以後有空的話,多去看看思槐姨媽吧……」
「思槐,她……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杜康苦笑,「而且,我也不可能再和她回到從前,還是不見的好。」
項曉窗倒不知道,他不肯去見項思槐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個。她還想再說,杜康卻只是搖了搖頭:「別說了,你是孕婦,不要操那麼多心,早一點休息,多睡覺才能生出健康的寶寶。」
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曉窗,我很高興……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兒。」
項曉窗忽然心動,又叫了一聲:「爸爸!」
杜康笑了笑:「嗯。」
「其實,杜氏就還給她們劉家好了,他們的……」
「曉窗,我知道你喜歡嘉文,以後……也許這終歸還是你們的。但是,我不能讓杜氏在我的手裡姓劉!」
項曉窗看他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晚飯時的那種融洽蕩然無存,心裡有些懊惱。臉上不由自主地就現了出來,杜康歎了口氣:「曉窗,你現在不願意去公司,我也不勉強,畢竟你現在去總是免不了風言風語。以後你和嘉文結了婚,再去也一樣。」
兩人又對看了一眼,杜康轉身往電梯口走去。項曉窗揚起聲音又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杜康擺了擺手,隱約還看到他的臉上,帶著笑意。
項曉窗扶著門發了一會兒呆,看到隔壁的一對相擁著走過來,才縮回了頭。彷彿窺見了什麼秘密似的,合上了門還臉紅耳赤。
因為擔心杜康和杜嘉文的交戰,項曉窗一夜都沒有睡好。夢裡,彷彿都舉著大刀,凶神惡煞般地向對方砍去。
及至驚醒,也只是天色微亮。走到窗邊看的時候,雪彷彿是淡紫色的,不知是不是印了星光,月亮還沒有完全沉落下去,天空如深海一般,被白雪映成了蒼藍。
再次睡過去的時候,仍然有些心神不寧,早晨醒來,便覺得心「咚咚」地跳得厲害。吃早飯的時候,手裡的碗竟失手打到了地上。
心裡便跳了一跳,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鈴……」刺耳的電話鈴聲劃過了寂寞的天幕,項曉窗沒來由得心慌意亂,拿著手裡的勺子就奔過去。
「喂?」她勉強鎮定了自己的聲音,卻在空洞的迴響裡,聽出了自己的淒惶,忍不住用拿著勺子的手,抱住了自己的肩。
「項小姐嗎?」
既不是杜康,也不是杜嘉文,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聲。項曉窗也不知道自己把心提得更起,還是鬆了一口氣,困難地應了一聲「是」。
清晨的空氣,彷彿寒徹了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涼意。遙遠的汽車鳴笛聲,在耳膜裡變得陌生而遙遠。
「項碧槐是你的親屬?」
「是的。」項曉窗急忙答應了一聲,「她怎麼了?沒事吧?」
「她失蹤了!」
項曉窗的腦袋裡一片空白,拿著聽筒的手指節,都僵硬得動彈不得。直到對方一再的催促:「項小姐,你還在聽嗎?」
項曉窗困難地應了一聲:「是,她……她怎麼失蹤的?」
「她在晚上爬窗戶離開,她的病房在二樓,也許是跳到了花圃裡。」
「那你們有沒有找?」
「我們已經派出了人手,並且通過電台播出了這一條消息。因為不知道她會去哪裡,所以想請你協助,提供幾個地址。如果她到你那裡,請及時轉告。她雖然平時沒有攻擊性,但不知道這次逃跑……或者是其他人協助逃跑,有沒有危險性。」
「她不會有危險的!」項曉窗本能地回答,「她很斯文……」
「有些病人發病的時候,是相當危險的。請務必協助。」
項曉窗立刻想了一下:「我這裡她不會來的,是新租的公寓。還有……其他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等一下,對了,杜宅……翊鑫公司杜康的家裡!我問一下地址,請等一會兒。」
「杜康?不用了,我們現在就趕去!」
項曉窗放下電話,身子一軟,就滑到了沙發上。立刻又振作了一下,撥通了杜嘉文的手機,卻始終沒有人接聽。
她拿了皮包,換了一身衣服就出了門。走出大廈的時候,看到地上的雪已經被汽車壓成了一綾綾的冰塊。站在門口,連續幾輛出租車都呼嘯而去,甚至沒有停留。
道路兩旁的綠化帶裡,間隔地種著冷杉和圓柏,裹著雪色的肌膚直指蒼穹。
項曉窗心急如焚,不斷地撥著杜嘉文的手機,卻始終沒有回音。看了看時間,大約是在準備簽約儀式,手機開成了靜止狀態,一時半會注意不到自己的求救。
心裡慌得厲害,硬著頭皮踩到了鬆軟的雪上。因為不敢走那些被壓實的地方,她踩著樹邊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桃源療養院走去。
她怕自己摔跤,傷及了寶寶,始終提著一顆心,在看到桃源療養院的招牌時,幾乎站立不住就要往地上晃去。雙膝一軟,跪倒在雪地裡,被刺激得一陣哆嗦,才忽然掙扎地站了起來。
接待人員已經認識這個每週一次必會準備到訪的病人家屬,看到她一身狼狽地進來,連忙站起來扶住了她:「項小姐……你怎麼來的啊……」
「走來的,我姨媽,項思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