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嘉文大概忙得人仰馬翻，項曉窗的日子，卻過得悠閒自在。她給自己訂了一個時間表，早上七點鐘以前起床，在陽台上做一些動手動腳的柔軟體操。這是她在醫院的保健課上學的，在克服了最初的羞澀以後，她也學著別的孕婦，按時上醫院的一些保健課程。
但是她仍然不敢出門散步，怕那些射在身後的視線，帶著鄙夷。畢竟在這裡住了不少時候，誰不清楚她其實是被杜嘉文金屋藏嬌？
原來沒有一個男人給予的身份，連自己都會先喪失了底氣。醫院的保健卡上，她填寫杜嘉文的名字，都幾乎是掩飾似地遮著手。
「叮咚——」門鈴響的時候，項曉窗正在有滋有味地做著《財務成本管理》的習題。別人覺得枯燥的課程，她卻覺得經過了一周的學習，開始起了濃厚的興趣。
在防盜門的貓眼裡看到杜康的時候，項曉窗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彷彿杜嘉文的那些佈置，是和她共謀似的。
「杜……先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項曉窗嚅嚅半晌，還是只能逸出這樣客氣而生疏的稱呼。
「曉窗，還不肯叫我一聲爸爸嗎？」杜康的衣服永遠品味十足，從背影看，根本看不出他已經年過五十。
「我……不習慣。」項曉窗替他端了茶，送到他的面前。
「沒關係，慢慢地就會習慣。畢竟，我們身上的血液是騙不了人的，我們彼此是對方最親近的人。嘉文最近來找過你嗎？」
項曉窗心裡跳了一跳，點了頭：「嗯，是的，來找過我了。」
「別擔心，合約馬上就要拿到手了，到時候我會讓嘉文把這段婚約處理掉的。」
他以為那樣的婚約，對陳家燁不是傷害嗎？幸好陳家燁只是「友情出演」，否則這樣的一記悶棍下去，簡直讓她面目無光。
「我……沒有關係，現在也很好。」項曉窗笑了笑，客氣了一句，頭部微微下勾，對著玻璃茶几發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天合約就可以搞定，我接你回杜家。」
「我不去！」項曉窗立刻搖頭，「我住在這裡，覺得很好。」
「傻孩子，你的這層公寓，是租的啊！」杜康的眉眼，幾乎染上了幾抹慈祥，「如果你覺得住到杜家尷尬，爸爸幫你另買一層。其實，沁芝最近迷上了禮佛，前兩天去看過了思槐，就去了山上的清涼庵。」
「是，我也去看了姨媽，正好碰到了伯母。」項曉窗歎息了一聲，也許這些林林總總的人際關係裡，最為難的，就是劉沁芝了吧？
老父、好友、兒子、丈夫……無一不是她最親近的人，卻敷衍到一段複雜離奇的故事裡。
「再說，沁芝也一直想把你接到身邊，你是……沉碧的女兒，她年輕的時候，和項家三姐妹的關係，一直都不錯的。」
「嗯。」項曉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勉強打起精神。
「最近你的氣色還不錯，要按時去醫院做產檢。」杜康碎碎念的時候，倒真有幾分慈父的樣子，項曉窗不懂得如何應和，只得一一點頭答應。
「我叫家裡的傭人，來幫你做飯吧？」
「不用，我現在自己做，很方便的。」項曉窗急忙搖頭拒絕，「我每天去一趟超市，就當去散步，順手帶一點蔬菜回來。葷菜已經塞滿了冰箱，應該可以吃上一周的。」
「曉窗……」杜康看到自己的提議被一項項否決，多少有些拉不開面子。
「我現在過得很好，至於嘉文，到最後他願意娶誰，我想也不是您能夠左右得了。杜宅我是不會去的，這麼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在唐家，我也過不習慣，總覺得周圍空落得難受，不如自己住一層小公寓，來得自在。」
「唐家怎麼能比！唐老大，他是你的父親嗎？」
「我曾經叫他父親！」項曉窗這一次沒有再迴避他的視線，「我第一聲叫出的『爸爸』，是他而不是您。」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知道沉碧她已經有了身孕，不然的話……」
「還是會娶劉伯母，而且母親肚子裡的我，可能會被你處理得沒有一點後遺症。」項曉窗清冷地勾起了唇，「所以，聰明如母親，才會不辭而別，遠涉重洋，生下了我。幸好，她有一個好姐姐，還有一個好姐夫。」
「什麼好姐夫！」杜康惱怒地說，「你敢說唐老大對沉碧沒有別的意思麼？如果不是礙著她姐姐，也許沉碧照樣會入了他的門。」
項曉窗失望地看著他：「唐爸爸替您照顧了媽媽這麼多年，您就連一點感激都沒有嗎？」
「沉碧去世得早……」
「如果您對她……母親又怎麼會……」項曉窗看他仍然振振有詞，心裡失望到了極點。母親到後來已經看開了吧？所以生下了她，連一個信都沒有遞給杜康。
最終，杜康與項曉窗還是不歡而散。
「對不起……」項曉窗在送他出門的時候，真心誠意地道歉。不僅僅是為今天的不合作，還是為自己明知道杜嘉文有了對付他的計劃，卻隻字不提。
「爸爸只是想補償你啊……」杜康歎息了一聲，「曉窗，爸爸真後悔沒有早一點知道，你是我的女兒，不然的話……」
他沉吟著，項曉窗也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會把杜氏執行總裁的位子交到你的手裡，而不是嘉文。」
項曉窗哭笑不得：「您以為我喜歡那張椅子嗎？我的能力，我自己心知肚明。我會成為一個出色的會計師，但卻未必能夠成為決策者。」
終於送走了杜康，項曉窗還有點迷茫。剛合上門，匙孔裡便傳來了聲音，心裡頓時一喜，轉頭拉開了門，杜嘉文正愕然地看著她。
「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項曉窗展開一抹欣喜的笑容：「嘉文！」
轉而又皺了眉頭：「我剛送走杜……康。」
「他說什麼了？」杜嘉文似乎有些微微緊張。
「只是勸我搬回杜家，而我，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