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曉窗坐在辦公桌前,一手抵住了胃部,額上已經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杜嘉文再也顧不得,幾大步就衝了進去,半跪著握住了她的手:「曉窗,怎麼了?是不是胃痛?你不要嚇我!」
項曉窗看向他的眼神,有兩分迷惘,彷彿只是看著一個陌生人,讓他的心「咚」地狠狠跳了一下。
「我送你去醫院吧……」杜嘉文的聲音,竟然帶著兩分低聲下氣。這一刻,他成了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在項曉窗的窗前,甚至直不起腰。
「不用的,剛剛去過。」項曉窗低緩地失笑,唇畔淺淺地漾出了一道笑紋。可是那笑,卻再不像平常的笑,帶著疏離,竟然要把他的心,生生撞出一個血洞來才甘心。
「你是胃裡痛嗎?」杜嘉文擔心地問。
項曉窗苦笑了一下:「不是很痛的,可能剛才……真的沒有什麼的。」
真正痛的地方,應該是胸膛偏左的位置吧!
「一定痛得厲害,你額上的汗,都已經……」
「項小姐,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劉東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卻因為看到杜嘉文和項曉窗的曖昧姿勢,而噤了聲。臉色頓時尷尬了起來,一時進退維谷。
「劉東,你先去吃吧。」項曉窗坦白地看向她,眼睛裡一剎那的狼狽,並沒有被粗枝大葉的劉東捕捉到。
她忙不迭地退出了項曉窗的辦公室,一邊走還一邊敲了一下自己的頭,咕噥著:「還讓你冒冒失失的!」
項曉窗隱約聽到,又好氣又好笑,臉上的那份孤絕,便又和緩了下來。
杜嘉文鬆了口氣:「曉窗,我帶你去喝粥吧。」
「不用了,那些粥太費功夫,就近吃份簡餐吧,下午的會議我還沒有把資料都準備好,有些數據還需要復算一遍。」
項曉窗的拒絕,聽起來合情合理,可是杜嘉文卻覺得,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已經不一樣了。
頹然地歎了口氣,杜嘉文不想在這時候再違拗她的意思。有什麼話,也許真要回家以後,才能好好地溝通。
整個午間,項曉窗都反常地沉默著。對於杜嘉文的問話,她只是用一個單音節來回答。
「曉窗!」杜嘉文忽然急急地叫了一聲,不等她答應,就把她餐盤裡的黑椒牛柳挾到了自己的飯碗裡。
項曉窗愣愣地看著,他才淡淡地解釋:「這個牛柳有點辣,我再幫你叫個菜。」
「不用了,這樣就夠了。」項曉窗連忙阻攔住了他,「還有三個菜呢,反正也吃不掉,不用再添菜。」
她埋著頭,繼續吃飯,其實卻實不知味。她甚至沒有覺察到,剛剛送進嘴裡的那一塊牛柳,有著黑胡椒的辣味。
「那怎麼行,你營養不夠。」杜嘉文固執地又叫餐廳領班添一個蒸蛋過來。
「剛才……是胃痛嗎?」杜嘉文擔憂地問,忽然一拍腦袋,「是我不好,本來想化驗完以後再和你一起吃早飯的,難怪你會……」
他一臉的懊惱,似乎真是覺得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似的。
項曉窗的筷子凝滯著,半晌才低低地解釋:「偶爾一次,沒有關係的。何況,我那時候……也吃不下。」
她的重重心事,都是因為自己表不了態。杜嘉文為難地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臉,忽然傾過了身子,握住了她扶著餐盤的手。
「曉窗,我們把他生下來吧!」
項曉窗的手,柔軟卻冰涼,帶著入骨的寒氣,竟讓他吃了一驚。
「生下來……」項曉窗訥訥地重複了一聲,「然後,讓他成為私生子嗎?不,不成的,我不願意……」
「不會的,生下來以後,我會領養,仍然讓他冠上我的姓氏。」杜嘉文急切地說著,「我想過好多次了,就是怕你會不同意。」
項曉窗緩緩地搖頭:「我確實不會同意,如果我生下來,這個孩子也不必冠以你的姓氏。我一個人,也可以……」
這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讓步了嗎?然而,這個結果並不是自己稀罕的。
她的一生,已經被他毀到了手裡。難道連她的孩子,也注定要……給他一個姓氏,難道就可以讓他的人生完整嗎?
不知道他將來的太太,是什麼樣的女人。如果容不下她的孩子,她又怎麼會忍心?
如果她生下他,就一定要對他負責,絕不會用「為了他好」這樣的借口,把他推離自己的身邊。
「不用,你不收養,我也可以。」她下巴微揚,似乎聲色不動。可是下頜的柔美線條,卻因為這樣的姿勢,顯出兩分倔強來。
杜嘉文急急地說:「曉窗,我只是……」
「我明白,你只是想有一個萬全之策。」項曉窗的唇翹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帶著嘲諷的意味,「想來你也知道,沒有一個母親,會捨得與自己的骨肉分離。你的所謂『辦法』,是以生生拆散至親骨肉為代價的,那倒不如……拿掉他了……」
她說得很是平靜,除了話尾那一個輕輕的顫音,洩露了她的內心,竟真的像是在說著旁人的風花雪月。
「曉窗!」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卻無以為繼。
「我會好好處理的,不會令你為難。」項曉窗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拭過了唇角,「我的身份,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會和你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說到後來,她那個剛剛垮下去的弧度,又輕輕地翹了上來。
「我只是……」杜嘉文一伸手,握住了她剛剛放下餐巾的手,「曉窗,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我知道,你不願意拿掉孩子,我……我不會不承認他的!」
項曉窗縱然是愁腸百結,聽到他的這番話,也忍不住失笑:「你……」
他簡直像一個大孩子,執拗地許下自己的承諾。
歎了一口氣,項曉窗自己先站了起來:「以後再說吧,我們先回公司,把下午的會議資料整理出來,誤了公事,就是我這個助理的失職了。」
一早上,她的工作效率,也實在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