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我……弄的嗎?」他甩了甩頭,似乎想把酒意甩出去。
「不是你弄的,還會有誰弄的?你看,都被你握出一圈青紫來了!好了,我要回去了。」項曉窗忍住了眼淚,她怕只要沁出一滴,就成汪洋大海,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手腕的疼痛,並不那麼厲害。可是她的心,卻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每一想及陳思嘉的話,就想到了他和她的纏綿……
「別走,曉窗,留下來陪我。」這一句話,方天偉說得十分清晰。
午夜的月亮,從窗簾的縫隙裡透進一閃的寒光,像一把尖銳的劍,直直地往項曉窗的心臟裡戳去。
「你……」她震驚地看向他,一定是她幻聽了,這是方天偉啊!他和她……只是同一層樓的同事,或者是上下級……項曉窗覺得自己的頭有點昏亂,看著方天偉那張醉意深濃的臉,張大了嘴。
「杜嘉文不能給你的,讓我來給你,好不好?」他低低地傾訴著,把她拉近了自己的跟前。項曉窗一時有些癡了,他被酒染紅的雙頰,透出不一樣的熱情。
「我們只是朋友,我是杜嘉文的……」情人那兩個字,項曉窗終於還是不能夠說出來。她掙扎著想要離開,可是手腕卻被他越握越緊。低下頭,看到方天偉的手背上,冒出了青筋,猶在「突突」地跳動著。
「我知道,他……一向這樣,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非要想方設法地得到。所以,你的拒絕讓他煞費苦心。可是,他只能給你傷害,你現在越感到幸福,日後就會越感到痛苦。我每次看到你巧笑嫣然的樣子,這裡就會痛,你知道嗎?你摸摸,摸摸這裡……」
他把項曉窗的手,拉近了自己的胸口。項曉窗甚至能感覺得到,他的心臟正在蓬勃地跳動著。而自己的那顆心,跳得一下比一下激烈。
「你醉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項曉窗亂七八糟地說著,嗚咽了一聲,奪過了手就跑。
「曉窗……」方天偉的聲音,從被她半緊的房門裡傳了出來。項曉窗逃難一般地捂著雙耳,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入目所及,就是自己整理出來的那個小背包。
這就是自己全部的家當!
項曉窗出神地看著,手指輕輕地撫過了背包的搭扣。
整整一夜,杜嘉文都沒有出現。也許,確實到了該離開的時候,被傷透的心,有一天會仍然成為囫圇的一個。
申思田的背叛並沒有在她的心上留下多深的傷痕,可是這時候,卻是真正地感到了滅頂的傷心。她明白,他留宿在陳思嘉的家裡,並不是一件特別讓人感到意外的事。可是她的心,卻像是被剜過一樣的疼痛,一下接著一下,越來越密。
胃漸漸地疼了起來,項曉窗才恍惚地想起,原來自己錯過了晚餐。
在酒店裡翻找了一會兒,她沒有吃零食的習慣,竟然只翻出一條巧克力。忍著疼痛撕開了包裝紙,項曉窗胡亂地把巧克力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填充了一點東西的胃部,感覺好了一點,思想又可以無孔不入。這時候,項曉窗竟然覺得胃痛比心痛,要容易忍受得多。
直到天際出現了魚肚白,項曉窗才清醒了過來。
到服務台拿了陳思嘉派人送來的機票,九點鐘的飛機。想必,杜嘉文在九點鐘不可能趕回來,陳思嘉那一點時間,總是可以絆住他的。
而方天偉……醉得人事不醒,想來也沒有和他說「再見」的必要。
最最繁華的城市紐約,終於要和你再見了。
項曉窗最後一次打量了自己棲身的房間,豪華的總統套房裡,她曾經錯誤地以為,幸福已經到了自己的手裡。原來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那條幸福的尾巴,只是一閃而過的彗星,剎那的芳華過後,已經無影無蹤。
「再見了,嘉文,祝你幸福。」她輕輕地用手指放在唇上,似乎想像是他與她曾經的擁吻。聲音是從所未有的柔和,最後一次道別,原來竟是對著空氣。
如果她不再幸福,那麼她還是希望他能夠幸福。
斜斜地背起自己的小背包,腳還是在門口猶豫了又猶豫,眼睛瞟著走廊的盡頭。也許她根本不想走,她希望杜嘉文現在在電梯口出現。
哪怕——哪怕方天偉酒醒了,打開房門看到自己,都可以阻止自己的腳步。
可是,她盼望的人,一個都沒有出現。方天偉大概宿醉未醒,好夢正酣。而杜嘉文,怕是仍然留戀在未婚妻的床上。
低了頭,終於輕輕地碰上了房門,咬著唇一步一步捱到了電梯口。看著電梯的指示燈到了她所在樓層,「叮」的一聲輕響,電梯裡空無一人。
時間的確還早,店堂裡只有幾個興致勃勃的旅遊者,在說著今天的行程。反觀自己,卻是灰頭土臉得厲害。
項曉窗別過了臉,從容地走出了酒店,最後奢侈了一回,招了計程車趕往機場。回過頭,透過車窗玻璃,看到高聳入雲的酒店,在朝陽下像是沉睡的巨獸。
眼淚怔怔地就流了下來,落在頸窩裡,濕漉漉地難受。
彷彿只是做了一個旖旎的夢,留在她記憶裡的杜嘉文,會永遠都是那樣鮮活的模樣。
孤獨地走進候機大廳,項曉窗仍然有些呆愣愣的。心裡的某個角落,好像被生生挖去了一塊似的,空蕩得難受。
機票在手裡被捏緊了,這一段快樂的旅程,終於以這樣黯然的方式結束。也許是自己的幸運,不用親眼目睹杜嘉文和另一個女人走進婚禮的終場。
這樣的離開,很好吧?
項曉窗怔怔地看著手裡的機票,那些印刷體的英文字,卻像是一個個被化開了會蠕動的蟲子,直想往心裡鑽去。
輕喘了一聲,項曉窗隱隱覺得胃部難受。慌亂得把機票塞進了褲袋裡,背心已經沁出了一層密密的薄汗。
「項曉窗!」字正腔圓的中國話,聽在項曉窗的耳朵裡,便化作了激動的雨雲,淚水剎那間就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