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重重的簾帳,隔絕不了一世愛戀,那聲輕喚充滿誘惑,甜蜜,撩人心緒,久久無法平息。
陌影嘴角揚起一絲意猶未盡的微笑,忽而彷彿又想起什麼,隨即埋首在那女子胸前輕笑不止。
「……我說王爺,這件事情您已經笑了整整五日了。」希若撅著嘴,似是生氣的瞪著那顆還在因為發笑而有些顫抖的頭顱,真不知道他要記到幾時。
她口中的「這件事情」,即是海音公子戀上陌影的事實,只要一想到海音帶著憂傷倦美的面容,這女子是很無奈,可他敢正視自己的所愛,卻又實在勇氣可嘉,除了性別嗜好不同,站出來,無不是一個迷人的貴公子。
倒是苦了那些玄凰城裡打著海音主意的女眷們,這下可好,情敵成了高高在上的影王,搶麼?要如何去搶?爭麼?王爺愛的可是王妃,與何人去爭,歎天怨地,這般美男竟迷戀男色,實在歎息。
抬起頭,陌影盡量止住笑意,說,「我笑的可是錦安出嫁那日,你第一次見到海音,還曾問過冰昔,若他是女子,我會不會喜歡,愛妃果然深謀遠慮,哈哈……」
每當這對冤家開始暗鬥,就以「王爺」。「王妃」互稱,客氣得很,話裡卻是暗藏了刀光劍影。
哎,冰昔真是……什麼都跟他匯報啊,對上陌影那笑意十足勾魂的雙眸,希若是恨得牙癢,真想把他那張壞笑的臉使勁恨扯一番,報了他捉弄自己的仇。
「如何?本王這張臉可是王妃看一輩子都不會膩的。」
「呸,沒見過你這般自戀的人,比女子還顧及三分。」小啐了一聲,她就是要挫他的銳氣。
「是麼?」陌影故作不解的問,「愛妃覺得海音公子是否是個自戀的人?」
「你還說!」正要發作,又被他深深一吻,人是頭昏眼花,就這樣被糊弄過去了。
久久的,兩顆蕩漾的心才恢復平靜。
依偎在他懷裡,安靜平實,彷彿得到了整個世界,不過……
「要是海音公子是個女兒身,你會喜歡他麼?」
「呵呵,傻瓜,你不是都叫他」公子「了嗎,怎麼會喜歡。」
這些問題上,女人還真是個個都不依不饒呢,想了想又說,「對自己這般不自信麼?早就說了我心裡只裝得下你一個人,還在擔心什麼。」
也是,自己對那些女人都不放在眼裡,為何會介懷那位海國的公子,聽得兩聲鐘鳴。
「都辰時了,今日你又不上朝嗎?」
她家這個懶王爺,是一天比一天更閒,漸漸對朝中的事不怎麼上心了。
「我又不是皇上,不用這麼勤政吧。」人是懶懶的答過,又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望著懷裡的女子道,「何況本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隨便應付她一句,就將那顆小腦袋壓進自己胸膛,不讓她再說話,眼神忽而變得深沉,上朝麼?他又不是那皇位上的赤帝,他不去,更不用看到允和自己的親母鬥得天翻地覆,早晚都要離開,就讓那些人,早點習慣沒有他這個影王的日子,淡出眾人的視線罷。
又是慈安宮,老太后享受著多年來未曾有過的平靜,回想往事,好像歷歷在目,觸手可及,但真要細細尋個究竟,箇中內裡,她是絞盡腦汁也再難想起,果真是老了麼?
「老祖宗,太后來給您問安了。」
得身旁的貼身宮女一聲提醒,她才回過神來,又見身邊一周的人,個個面目都變得蒼老了,而她自己,怕是想不認老都不行了吧。
轉眼太后就來到自己跟前。
「你跟隨哀家將近三十載,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坐吧。」
今日的心情是不錯的,人只要看開了,什麼都覺得好。
「謝過母后。」來人淡定拘了一禮,在她身旁坐下了。
一晃幾十年,如今的太后,曾經是荒漠上被遺棄的少女,發現她時已經奄奄一息,她將她救回,忘不了的,是她醒來後抱著水壺狂飲的模樣,那是一種貪婪的,急切渴望活著的念想,就是這樣的念想支撐她等到有人來搭救,她就是看中這一點,於是問,收你做我義女,嫁給我的兒子,成就他奪取江山,你可願意?
水壺落在地上,發出聲響,內裡早已沒有一滴水,女子點頭,絲毫不懼的望著她說,好,我叫白芯。
是她,成全了一代皇后。
「母后可是想起過往的事?」見老太后不語,她問。
那頭彷彿還置身在回憶中,淡淡答,「哀家突然想起第一次遇到你的情景了。」
又看她,在自己的一手調教之下,早已能獨當一面,甚至手握皇權,指點江山,「最近哀家想起很多事,尤其是錦安出嫁以後,突然發現在這宮中生活了若干年,居然沒有一個能夠暢聊心事的人兒,本來有的,一個個被哀家以各種理由遣離,或是賜死,所以現在,覺得好寂寞。」
「也許這就是宮中女人的宿命吧。」身為太后的她,莫不是感同身受,寂寞麼?自己已經與寂寞相伴多年了。
「有了這樣的權利,除了空虛,還剩下些什麼?」她正色問她。
她卻啞然,還有什麼?現在手握大權,彈指間千萬人唯她馬首是瞻,卻越來越覺得缺少什麼,空洞得無法言表。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人最經不起的,大概就是追溯曾經吧。
「第一次見到先帝時,他叫我芯兒。後來,慕芯出現了。」想到那個女子,她苦笑了一下又繼續說,「他的芯兒就不再是我。」
「所以那時候開始,越來越少的人知道你的真名,都恭恭敬敬的叫你為」皇后「。」眼前這女子,早已歷經滄桑,彷彿輪迴幾生,一世更加背負著一世的記憶變得沉重不堪,「你可否想過改變?慕芯早已成為回憶,就算是幽若,不也都如你所願的一一消失了嗎。」
「母后,芯兒已經無法改變了。」她幽幽的說,用著多年不用的自稱,這是她在她面前盡力保存的,最後殘留的一點自己,「還差一點就要結束了,讓芯兒將那個不可一世的神話親手完結吧。」
聽懂了她的意思,老太后心痛道,「那是你的兒子的妻,你怎忍心將他們分開?」
歎了口氣,白芯站起來,臨走前說,「錦安出嫁那天,母后也見到沙漠王雲楓對希若的態度了,得女仙後人為妻則得天下,今日她是我影兒的妻,難保明日沒有其他國家的野心之人為了這個虛名引起戰爭,所以,她必須死。」
一個決絕的轉身,留下一地浮塵,本不是個賢後,那麼做個讓世人唾棄的女人,這樣不也是可以留名千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