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暗了下來,失了影王,軍中便由左將軍柏翼暫時指揮,經過商議後,右將軍齊津梁則帶著二十萬大軍先行回朝覆命,柏翼和影王的黑甲死士則原地駐留,並且派人尋覓下至深崖的路徑,誓要下去一探究竟,清和阿精自然也在其中。
等待消息是最磨人心智的,清懊惱不已,心裡一遍又一遍的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那丫頭,讓她跌落山崖,靈兒……我該怎麼辦……
阿精則是呆呆的坐在崖邊,一動不動,早已丟了魂魄,時不時的往探子去的方向望去,如個提線木偶般木訥。
終於,落日時分,探子快馬回來稟報,據附近一帶居民說,前方十里有一方河流,蜿蜿蜒蜒盤曲著流入谷中,順著那條小河應該就能尋到崖底去,只是此崖深不可測,來人都不會輕易深入,早上和夜間更是迷霧重重,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
一干人等哪裡顧得了那麼多,是夜就點起火把快馬加鞭的趕過去。
崖底,希若使出術法將枯木點燃,然後屈膝坐在地上,環抱雙腿看陌影用匕首將魚的內臟掏出,抽筋去鱗,便好奇起來,好也歹是個王爺,他收拾兩條魚卻如此熟練,一般的王爺哪會這個,搞不好早就餓死了也說不定。
「我九歲時,母后不知從哪裡尋來一位雲遊高人將我收為徒兒,然後我便跟他出了宮,他帶著我遊歷各國,教我習武,一直生活了八年才回到宮中,這些就是那時跟著師傅學會的生存技能。」他說著,眼睛卻不離刀下的魚,「這把匕首也是離別時,師傅贈給我的,自那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於是就把匕首隨身攜帶。」
九歲……那時他是什麼樣子呢,希若只知道自己九歲時只知道每天和姐姐嬉鬧玩耍,無憂無慮,享受著颯姑姑的疼愛,而眼前這個人,小小年紀就離開了母親,被帶至宮外學習各種,面對她所不能想像的一切,不由得心生憐憫。
「奧……也難怪了,看你殺魚就像斬人一樣利落,旁人看了不知道,還以為那才是你的專長呢。」為了不讓他繼續觸景傷情,希若故意說話激他轉移思緒。
沒想到他一臉的不在意,彷彿已經習以為常,「呵呵,讓公主見笑了,我若不殺人,人便要殺我,這是宮中不二的生存法則,像那天那樣的刺客,殺了他是給他痛快,要是讓我揪出幕後主謀,定要他生不如死。」
見她對自己那番話有些露出懼色,陌影繼續道,「倘若真有這麼一天,必定請公主好好見識下赤煉的刑罰。」
「刑罰?」她還沒聽說過,一臉疑惑。
「就是為那些死囚或者疑犯專門設置的機構,裡面採用用一些絕狠卻不致命的方法對犯人嚴刑逼供,讓人受盡折磨,耗盡最後一口氣才得以解脫的酷刑。」說完,嘴邊揚起一絲壞笑,目的達到了。
希若自然是被他說得毛骨悚然,殺人便罷了,還要用刑,豈不是太殘忍了,血肉之軀,哪裡受得了那般折磨,這個影王和他的面容一樣冷酷無比,便不再說話了……
魚弄好了,陌影用樹枝將其穿起來架在火上翻烤,沒多久就油脂外溢發出陣陣香味,看起來甚是誘人……
抵擋不住香味的誘惑,希若又靠了過去,盯著火堆上的魚目不轉睛,吞了吞口水歎道,「哇……好香啊……」模樣活像只饞貓,不知道何時開始,每當有希若在他身邊,這位平時素來寡言沉默的王爺臉上就多了一絲久違的溫和,這細微的變化本人是不自知的,而旁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將烤好的魚遞給她,她也好不客氣,接過就大口吃起來,困在這深谷一日,就吃了幾個野果,早就餓了。
「慢點……小心被魚刺卡到……」見她吃得過急,又柔聲提醒。
希若根本沒聽進去,吃得專心致志,還騰出空閒含糊著誇獎,「想不到你烤魚這麼拿手,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那麼好吃的魚,外脆裡酥,還沒有腥味。」
若說剛才盯著魚那會她像只饞貓,這會便是饞嘴的花臉貓,陌影會心一笑,竟有些失了神。
夜深了……
快馬趕到水流一端的清等人已經點起火把,順著河邊自上而下拉開人網尋覓起來。
藏在深谷的二人果腹後便燃起篝火,準備休息一晚明天就順著河水往上而行。
夜,靜悄悄的,遠處時不時傳來不知名的鳥兒的叫聲,迴盪在的空洞的深谷之中,攪亂了人的心思,讓人夜不能寐。
「王爺,你在想什麼?」希若裹著陌影的披風側躺在他身邊,而陌影正靠著崖壁坐著,若有所思,這夜晚,是靜得有些嚇人了。
「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名字吧。」王爺「這個稱呼,不過是個看似華麗的裝飾,內裡早已破損不堪。」從他十八歲被封為王起,身邊的人,周圍的一切都不同了,十八歲以前尚能過些閒雲野鶴般的逍遙生活,而自從有人開始畢恭畢敬的叫他「王爺」,他便知道,在這場關於皇權角逐的遊戲中,從此多了一個淡漠世事雷厲風行的鬼王。
王爺……這一聲何其沉重,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做一回平民百姓,平平淡淡的過著自耕自勞的生活,娶妻生子,就這樣終其一生……
然而這些在常人看來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他只能在這樣的時刻心中暗自緬懷。
希若彷彿看出他的心事,跟著淡淡的說,「其實你的感覺我也有過,你知道嗎,我雖然在月天峰長大,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我從沒見過自己的娘親一面,姐姐生時,月峰上百花齊放,是大瑞之兆,我只比她晚半刻出生,誰知道我一生下來,那些花兒又瞬間凋謝,漫山的殘花,一連下了半個月的大雨,大家都說我是個不祥的人……還在暗地裡偷偷的叫我……落花公主……」
聲音越說越小,說完便將頭掩在披風下,怕是流淚了。
第一次,陌影感到這個世界上和他有了同病相憐的人,本想伸手去安慰,卻僵在了半空中……是了……這個世間本就有太多無奈,他不可以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去珍視什麼,否則有一日,他所珍視的,只會變為刺傷他的利刃,如此而已。
看來是睡不著了,希若爬起來,對著空氣喝了口氣,竟有淡淡白霧,身旁的人默不作聲,不知為何她是有些失落,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這峭壁之下還有些冷呢……」
「現在正值初春,寒意沒有減退,這裡地勢較低,夜晚自然是會冷的。」陌影轉頭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子,蜷縮的靠在崖壁上,似那麼無助。
他開始想,只是今天而已,只是這裡而已,為何不放肆自己一回……終於伸出那雙沉穩有力的手,一把將身旁的人拉進懷裡,就如同當初第一次把她拉上馬背,帶著那份驕傲和不容置疑。
「王……陌影!你做什麼……」希若被這舉動弄的一陣驚慌……這裡可是萬丈懸崖之下,他想要做什麼……
「別鬧……」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發出,「你不是冷麼?若是你在這裡病了,回到宮中我怎樣跟你姐姐交代。」
他為自己尋得這樣一個心安理得的理由,於是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
希若也不再掙扎,任由他抱著,感受著男子獨有的體溫,將她一點一點的溫暖,耳朵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聽著律動有力的心跳,心中漸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