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晚的街心公園依舊靜謐，來來往往沒有多少人，更沒有人去注意這個滿臉掛綵的大帥哥。
麥歌戴著一隻碩大的口罩遮住了佈滿手印的臉，就像李明婚禮上酒精過敏那樣，但那雙眼在黑夜中還是那樣晶亮，還是能完全感應到她。
直到肖諾抓住她的手腕，她才從驚愕的眸子裡認了出來。她取下口罩追問：「臉怎麼了？和人打架了？」
肖諾輕輕撫著臉上清晰的紅印，麥歌吃疼地往一邊躲了躲。
「很疼嗎？」
麥歌誠實地點了點頭，這一巴掌還真是打得有點懵，打在臉上，疼卻在心裡。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打的，肖諾心疼地把她摟進懷裡，緊緊地抱著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麥歌，沒有什麼過不去的，還有我呢。」
麥歌下垂的雙手也攀上了他的肩，所有堅強的防線都在他片刻的溫柔中徹底瓦解了，淚像珠子一樣一顆顆劃過臉龐，落進肖諾的頸窩。
當她曾經破碎的心學著重新慢慢凝聚的時候，卻又被再次狠狠地撕裂了，新傷舊痛，讓她無力再去相信愛情。她終究是要不起一份平淡的幸福。
肖諾把她從懷里拉了出來，想細細看清楚她的傷勢。
麥歌別開頭去，遮住一大片亮光，偷偷地擦了擦淚，臉上感受著火辣辣的刺痛感。
直到淚基本風乾，她才肯重新正對肖諾。
「傻瓜，在我面前還需要偷偷地哭嗎？」肖諾用指腹輕劃著紅腫的臉，「你在這裡等我下。」
5分鐘後肖諾拿了一大堆的藥跑回來。
「不處理好漂亮的臉蛋就沒了哦。」他打開瓶蓋，刺鼻的藥水味飄散開來，肖諾用棉簽蘸了點藥水，小心的在她的臉上輕按。
「你自己好像比我還厲害。」
「男人怕什麼，有個疤顯得更霸氣。」手上的力度很輕很柔，還不時用嘴吹著氣。
麥歌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淚就這樣沒有設防地落下來，她不想讓他再看到她一直都不變的脆弱。
「麥歌啊，看來我錯了，我不該放你一個人的。」
「你一直都知道蘇倫的故事對嗎？」
肖諾點了點頭。
麥歌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很苦，看著都讓人心疼，但她還是堅定了信心：「我這樣也很好啊，得不到愛，至少還可以愛自己。」
眼裡流露出來的那份堅定與剛認識她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但那份堅定只是一閃而過，很快被莫名的黯淡籠罩起來，那麼淡然那麼孤獨，彷彿一直都要把自己深深地藏起來。
「你沒有得不到愛，這只是一個情感路上的挫折，沒什麼大不了的，至少你去爭取過了努力過了，對不對？」
「我和他的世界真得好遙遠。」蘇倫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麼遙遠。
「其實家庭因素對於一個人的成長至關重要。蘇倫從小就太幸福了，在他的世界裡得到和失去都是那麼理所當然，但我們無權責備。」
在過去的愛情裡，她始終是個被接受者，忘記從一開始就應該好好的呵護，所以最終都只能擦肩而過。
兩個人一直都靜靜地並肩走著。
肖諾把他送到公寓門口，把一大袋的藥塞到她的懷裡。
「好好睡覺，好好愛自己。我們都需要時間好好整理。」肖諾撓了撓她的長髮，又在她的額上印上了一個吻。
唐子非在保安處看著他們，昏暗的燈光把他們兩個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兩個人的靜默竟然可以如此漫長，千言萬語似濃縮在瞬間的彼此凝望中。從那天慈善晚會上她就徹底看出來了，麥歌和肖諾是注定的，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去懷疑和猜測，而萬萬沒有料到她和蘇倫的結束是這樣的不堪境地。
「回來了。」
「唐子非……」
「我去倒垃圾，看到你和肖諾那個纏綿啊。」
「別亂說哦，我和蘇倫才剛剛結束。」
「真決定結束了嗎？甘心嗎？」唐子非現在很痛恨蘇倫那傢伙，好好的人怎麼腦子就那麼不拎清。
「嗯，這次是真的結束了。」有了結束才能有新的開始，麥歌反而覺得如釋重負。這個傷痛沒有想像中那麼慘烈。
整整一個禮拜，麥歌又重新過起了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她突然覺得以前極度討厭的這份平靜，讓人很舒服很安心。
工作後的生活也恢復到了之前，而這一次卻更用心去保護屬於自己的東西。
「唐子非，晚上等你吃飯不？」
「不了，老秦他們有事找我。」
「舊情復燃了呀？」
「沒那麼回事，是我們兩個人把話說開了而已，現在純粹是朋友關係。」
「哦。」
「你呀別一天到晚關在家，出去走走吧，啥李明啊肖諾啊，隨便叫上一個……」
還沒說完就被麥歌推出了門，這傢伙真是越來越聒噪了。
「麥歌趕快出來，帶你去玩，在你樓下，給你5分鐘。」
麥歌看了看短信，這個傢伙還是那麼霸道。她換上了一套休閒裝，找了雙塵封許久的運動鞋，興致勃勃地跑了出去。
肖諾身著一身簡單的白色運動裝，戴著大墨鏡，白色棒球帽沿蓋住了整張臉，帥氣地坐在車前蓋上。
「你就不怕又上八卦頭條？」
肖諾漫不經心地看了眼碩大的黑色運動腕表。「遲到了1分鐘，念你初犯，就請我吃午飯吧。」
「哪有這樣的，我早到也沒見你請過我。」
兩個人各自鑽進車，啪的關了車門。
肖諾突然全身靠了過去，魅惑的香味撲鼻而來，她以為是要去吻她，下意識地別開了臉，用手擋住他的胸膛。肖諾狡黠的笑意浮在臉上，卡的一聲把安全帶扣在她的身上。
「哈哈，你不會以為我想偷襲吧？」
麥歌長長舒了口氣，雙手不由地拍拍火速發燙的臉頰，試圖降降溫。
「嘿嘿，我絕不偷襲，只會正大光明。」肖諾故意在她的耳邊蠱惑，溫柔的氣息讓她再次滿臉通紅，肖諾心情大好。
「我們出發嘍，今天老實點繫好安全帶，交警叔叔全面大檢查。」
車內開著舒緩的音樂，肖諾輕輕哼唱著，又是習慣性的用手在方向盤上打著節奏。一大群人兜兜轉轉繞了一個大圈，最終又回到了原點，他覺得和麥歌就像是命中注定。唇邊不經意間又漾起一絲微笑，看了眼麥歌正仰靠著閉目養神。
他不知道心理醫生說的方法是否有效，但目前來看，麥歌肯定不會允許外人走進她的世界。
「肖諾，去哪？」
「溜冰場。」
「為什麼去那？」
「我有免費票。」
「摳門。」
「謝謝誇獎。」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新城最大的溜冰場。她應該早該想到，肖諾摳門的傢伙要不是有免費的怎麼可能會來。
這個溜冰場果然巨大無比，基本上都聚集了年輕人。
「我不會。」麥歌邊換鞋邊很誠實地說。
「我可以帶你啊。」
裝備就緒，肖諾雙手拉著她慢慢地把他帶到邊上，沿著扶手滑動。麥歌突然覺得她並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她試著鬆開了肖諾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滑動，很流暢很自然。
「麥歌，你確定你不會？」肖諾擰著眉，一副被欺騙後很受傷的表情。
「肖諾，我好像是天才。」麥歌在他面前招搖地晃動，穩穩的，根本沒有初學者的膽怯。
在旁邊溜了圈，麥歌向中間滑去，還試著轉了個圈，又是穩穩地落地。肖諾也被她久違的笑容給感染了，靠近她的身邊，牽起她的手。
麥歌的笑容突然在一瞬間凝固住了，牽著的手回握的力度也在慢慢增加，逐漸冰涼，眼裡滿是驚恐之色。她的腦中又浮現出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像古老的放映機，在啪嗒啪嗒斷續地連接著影像。雙腳顫抖，失力般軟了下來，漸漸脫開肖諾的手往下拽去，最後跌坐在地上。肖諾明顯感覺到她的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一把攙扶起她，索性橫抱著到了休息處，也不管周圍多少異樣的目光。
「先喝杯水。」
麥歌雙手捧著溫熱的水杯，裡面的水因為顫抖還在左右晃動著。
「肖諾，我好像殺人了……」良久，麥歌抬眸，認真地盯著肖諾，才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你想起了什麼？」
「我能溜冰你不覺得奇怪嗎？我根本沒有學過。」
「你不是說你是天才嗎？」肖諾試圖緩和下氣氛。
麥歌白了他一眼。「還記得斜坡吧，這一次好像連貫了些，我從斜坡上衝下來，向一個人撞過去……」
「然後呢？看到他被撞了嗎？」他溫熱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
麥歌搖了搖頭，臉色稍微平和了些，又蹲下來換鞋。
肖諾不再繼續問下去，暫時這樣就夠了，不能操之過急。
「麥歌，不要強迫自己想起什麼，也不要強迫自己不要記起來，順其自然。」肖諾也換好了鞋子，「哥哥請你吃飯吧。」
麥歌疑惑地望著他，這回是餛飩店還是餃子店，或者更糟的。
「今天哥哥請你吃韓國料理，走吧。」
「是不是又是免費券？」麥歌脫口而出。
肖諾裝出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喂，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這形象？我哪餐餓著你了。」
「比這還差點。」沒準是小到沒人去的弄堂。
她也在矛盾著，或者她潛意識裡更樂意自己啥都不要想起來，就這樣活著，所以對於肖諾轉移話題，她很配合。
肖諾帶她來的地方確實是韓國料理店，也是新開張的，裝修得很豪華，一進門就被服務員親切地引到角落的位子上。
「請問你們這裡是不是在舉辦魔方大賽？」
「是的，今天是最後一天，每次５個選手，最快的選手可以免費品嚐本店的招牌情侶套餐兩份。」
「帶我們去吧。」
麥歌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沒有噴的肖諾滿臉都是，至少也濺了幾滴到衣領上。他繞過餐桌拉起她的手。
服務員抿著嘴笑笑。「兩位這邊請。」
魔方比賽的地方聚滿了很多人，甚至比吃飯的人還要多，幾個選手汗流浹背地比賽，觀看的人各自加油。
「喂，你不是沒帶錢吧？」麥歌拉了拉他的衣角。
肖諾置若罔聞，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們分組比吧，如果都贏了的話可以有兩餐哈。」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只能當場用。」服務員好心地解釋著。
肖諾沖這服務員露出迷人的微笑，搞得她臉都紅撲撲的，然後附在麥歌的耳邊神秘地說，「我們可以做個順水人情叫上李明夫婦。」
「可是我又不會。」
「發揮你天才的本領，試試嘛，又沒有損失。」
肖諾穩穩地拿了第一名，這個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嘛，小時候玩得最多的就是這個，他得第二無人敢爭第一。而輪到麥歌那組，清一色的女同志，都是慢吞吞，一看就是新手，結果整整折騰了半個小時，麥歌勉強領先了一步。勝利的感覺挺不錯，消了氣，之前所有的不快和煩惱都一掃而空，人突然沒來由的輕鬆，不禁和肖諾擊掌慶祝，肖諾還細心地把她擦了擦汗。
這飯吃的還真是折騰啊。
等他們回到桌上的時候，李明夫婦早已經到了。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麥歌又驚又喜。
「剛到會，要不是塞車早到了，都錯過你們的好戲了。」
「啊？你們早就知道這事了？」
「我們的肖諾同學從來不打沒準備沒把握的仗。」李明笑著喝了口水。
「那要是不贏呢？」
「要是不贏就當是我掏錢請客嘛。」肖諾的臉上洋溢著穩操勝券的笑意，「哎，這頓料理來之不易啊，大家一定要賞臉統統吃完啊。免費的東西吃起來就是香啊。」
等上齊了四大份燒烤料理，四個人就爭搶著開吃。
李明極其不給面子地說：「幸好動作還算快，要不然我們兩個都會餓暈過去。」
「餓暈了誰都可以，千萬不能餓暈了我的乾女兒啊，要不然她下次不認我怎麼辦。」肖諾邪邪地笑著。
「討厭。」思沁嬌羞地靠在李明身上，滿足地摸了摸已開始慢慢凸起的小腹。
麥歌也露出了久違了的輕鬆笑容，她看著肖諾，那份自然隨意的相處，那份發自內心的快樂，感染著自己，也讓身邊的人感受到快樂。
麥歌在出口處休閒吧的冰淇淋櫃裡挑了三色的冰淇淋，又幫李明和思沁各拿了一個，對著老阿姨，用手肘一指肖諾，「他會付錢。」
然後一蹦一跳地去追李明夫婦。
無奈的肖諾只好乖乖地掏出錢來交到笑容滿面的老阿姨手中，露出輕輕淺淺的一抹笑容。這才是真正的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