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的餐桌上,擺滿了各式早餐,熱騰騰的白粥,黃孜孜的油條,香噴噴的麵包……中西合璧,一旁未退去的包裝袋能夠想像這桌早餐的價格。沒有人提起昨晚的事情,彷彿昨天不曾來到過。麥歌看了看桌上的東西,又看了眼進進出出忙碌的唐子非,悠悠地說了一句:
「唐子非,以後到附近的那家早餐店買就好,不要那麼浪費。」
「死麥歌,我還不是為了你……」後半句給收了回去,只是她好不容易起了個大早,開著車買來的早點。
麥歌頗有深意地看著她,唐子非恢復了本性,吹鬍子瞪眼地數落著的樣子比較有趣。「唐子非,這樣才比較符合你的style。」
還沒等唐子非狠狠反擊,麥歌拿了片麵包準備出門,還不忘補上一句足以讓唐子非吐血身亡的話:「剩下的東西別浪費了,要麼貢獻你家老秦,要麼就擱冰箱裡。」
「你這個死摳門。」唐子非抓過抱枕就扔了過去,砸到快速關上的門面,掉在了地上。唐子非繼續保持著雙手叉腰的姿勢,瞪著眼喘著粗氣,咚的一下坐了下來,消滅起桌上的早餐,恨恨地想,我才不會給你留到明天。直到喝完最後一口粥,她才突然記起來,這個禮拜的減肥計劃已經全部泡湯,在屋內哀號著誓把麥歌打進地獄……
肖諾的猜測果然沒錯,儘管昨天晚上不歡而散,但今天還是對她眉笑顏開,還沒匯報上理由就准了假,以往要搜腸刮肚寫上好幾百字的請假條都未必肯批出來。這人果然是要一權降一權。
更讓人彆扭的是公司其他的同事,跟主管站一陣線似的獻慇勤,平時就知道沒啥主見,這回就顯現得更徹底了。沒有人找她碴,沒有人冷言冷語,沒有人冷嘲熱諷,中午還是照例有人在大聲玩遊戲,但她不再是他們飯後的談資,更不會扔工作讓她幫忙……每個人見到她都是客客氣氣的,還真是讓她超級不習慣。人就一犯賤的動物。
麥歌接完電話,換下了工作服,走了一段路便到了設在街角的停車場,密密麻麻地車隊中竟然一眼就望見了肖諾的車。汽車停著她站立的地方只有幾步遠,能看到他略有些焦急的眼在搖下的車窗裡掃動著,似乎發現了她,就啟動車子倒了出來,停在麥歌的身邊,走下車,兩手插在衣兜裡,站在她的面前。
「這帶不讓停車,離你們大廈太近怕給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肖諾一身休閒的行頭,但明顯感覺到還是經過精心搭配的,淺咖色棉外套,裡面是件素色的T恤,頸間隨意搭著紅白格子的圍巾,還是牛仔帆布鞋。不過那雙好看的眼睛卻有些莫名的疲倦和浮腫,但這一次他沒有用眼鏡遮蓋起來。
「沒關係。」大冷天的他的裝束看起來實在有些過於單薄。
肖諾為她開了車門,還不忘調侃道:「我們倆像是搞地下工作。」
一路上兩個人同樣的凝重表情,沉默籠罩車內,壓抑的空氣在兩人之間流轉。肖諾沒有之前的健談,一隻手打著方向盤,另一隻胳膊則隨意地擱在車窗欄上,手指撐著下巴。麥歌也找不出話題,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略過視線,車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肖諾從餘光中看了眼麥歌,伸手打開了音樂,舒緩地節奏飄了出來,他略微蹙眉。突然,汽車在花壇繞了一個大圈駛入了空曠的馬路,肖諾關上了手機,換了張搖滾樂,隨著激烈瘋狂的音樂使勁加速,汽車好似嗖地一下飛了出去,第一次濺了一身泥的速度終於還是來了,麥歌緊緊抓住了把手,膽戰心驚地看著肖諾,明明痛苦的表情上卻不經意露出了一絲笑意。
汽車慢慢遠離了市區,朝機場的方向跑去,她不需要問將要去哪裡,只是這一刻她也想如此瘋狂。
「麥歌,喜歡這種感覺嗎?奔跑到飛起來的感覺。」
麥歌也回了一個笑容給他,不管他是否看到。
「很刺激。但不如自己跑來得真實。」
她想到那個夜晚在大街上獨自一人肆意的狂奔。肖諾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容裡夾雜著淡淡的苦澀。
汽車駛入了機場的停車場,肖諾從車上走了下來,麥歌緊隨其後,空曠地吹過一陣寒風,麥歌冷得縮了縮脖子。不一會紅白圍巾已經從肖諾的脖子上轉移到她這裡,上面還遺留著他的溫度,她睜大眼睛,專注地看著肖諾含著笑意不緊不慢地為她打理著。他們靠得如此近,以至於她都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溫熱的氣息鋪散她在臉上,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古龍水,不是煙草薄荷,說不上來,卻感覺很舒服。抬起頭,認真地迎上他的眼,清澈卻悲傷,麥歌的心裡也突然飄忽著異樣的情緒,有那麼片刻憐惜的想要伸手緊緊地擁抱他。
「看到那個草坪了嗎?我們跑過去,這樣就不會冷了。」
還沒等麥歌整理完自己的情緒,就被肖諾拉著跑了起來,兩人氣喘吁吁地跑到飛機起飛的跑道鐵絲網外的草坪中心,腳下青草依然碧綠,與蕭瑟的冬天是那樣格格不入。兩人停下來各自撐著膝蓋俯身喘氣,抬起頭四目相投,大笑起來,全身都暖和。
「啊……」
伴著隆隆的飛機起飛的聲音,肖諾大喊著,她聽不出到底他在喊什麼,但她有感覺到他的發洩,因為她在風中感受到飄散的淚的味道。她也跟著大喊起來,在這裡誰也聽不到他們鬱結在心底的痛苦的宣洩聲。走出這裡,他們又會是偽裝得很好的人偶。
終於喊累了,肖諾仰面躺在草地上,兩隻手交叉墊在腦後,一條腿略微彎曲著,放鬆地對著天空微笑。麥歌也輕輕地坐了下來,機場恢復了片刻的寧靜。
「麥歌,看著你我好像看到了自己,你就像是我的一面鏡子。」肖諾一直都笑著,「一看到你我就有傾訴的慾望,就想做回我自己,就像對我自己說話一樣。」
他換了個姿勢,側過身,讓自己的臉對著麥歌,繼續說道:「很奇怪的感覺吧,做了那麼多年的節目,一直在幫人解決著問題,但最後發現其實自己的問題最嚴重。」
現在的肖諾,不是電波中的諾言,不是鎂光燈下的肖諾,也不是夢幻中被神化了的偶像,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真實地存在著,也會痛,也會累,可依舊擺脫不了的優秀,就像夜空的星星始終閃著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