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蕾的臉刷地陰了下來,還沒等同事說完,她就再也沉不住氣,抓起皮包就向外衝了出去。楊蕾心神不定地開著車,她很在乎,相當在乎,已經不止一個同事把肖諾的事情傳到她的耳朵裡,還有報刊上的花邊新聞,她都可以當成是無聊的八卦,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肖諾對她的態度呢?她沒辦法不在乎。她委屈地咬著嘴唇,努力讓不爭氣的眼淚掉下來,但還是隨著夜風飄了起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楊蕾急躁地衝進電梯,在肖諾的公寓門前略微遲疑了一下,卻發現門虛掩著,除了窗口射進來的一絲光亮外,裡面漆黑一片。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難道是進賊了?她給自己打了打氣,摸索著打開燈,她差點叫出聲來,趕忙摀住嘴。
肖諾一個人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垂落的手中捏著一封信,茶几上散佈著零亂的煙蒂。
「你來了。」他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折起信件,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向房間走去。
「肖諾,你給我站住。」
「我很累,有事明天再說吧。」
「你難道不需要給我解釋下嗎?」
「解釋什麼?」
「昨天晚上和晴天還有她父母一起吃飯的事情。」
肖諾依舊背對著她,腳底略微停滯了下。
「你先讓我好好休息會好嗎?」
楊蕾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面,不受控的暴跳如雷。
「肖諾,為什麼你總是把我對你的好當成是一種理所當然。想解釋的時候解釋,不想說話的時候把我諒一邊,你太自私了。」
「我們之間連唯一的信任也沒有了嗎?」
「信任?你讓我怎麼信任你?每次碰到事情你有給我解釋嗎?有好好安慰我嗎?你總是把我當成你的其中一個聽眾對待。關於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從別人那裡才知道。」
「那麼你呢?你是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看待還是用來對外炫耀的工具?」肖諾把信揉成一團砸在地上,憤然轉過身來,提高了聲音分貝,可能是煙抽得太多,聲線中的沙啞更重了些。
楊蕾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肖諾,像一頭剛睡醒發怒的獅子,看上去一下子就蒼老了幾歲。
「我的男朋友優秀帶給別人去看,難道也有錯嗎?那是因為我在乎你呀,我也多想你可以帶我去見你的朋友,可是你從來沒有……」楊蕾哭得有些喘不上氣來,還是斷斷續續吃力地繼續說下去,「你根本沒打算要告訴我你現在發生了什麼吧?你就是這樣從來不跟我說你的事情,我始終都是站在你世界之外的局外人。」
肖諾的聲音軟了下來。「你先回去吧,我們冷靜一下再說話。」
「混蛋!」楊蕾上前狠狠推了一把肖諾,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肖諾跌坐在地上,淚水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他重新攤開了這封信,信封上的郵戳是從英國回來那天的日期,也就是被楊蕾奪下的信件,直到今天才在沙發底下找到。沒想到一封信把他所有的悲傷都炸了開來,深層的記憶閘門緩緩打開,沒有更多的理智去掩飾自己的心情。痛苦的童年回憶又佔滿了他大腦的全部,絲絲縷縷的痛苦一個不剩地牽扯出來。
「建成不要走,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走……」肖敏趴在地上死死地拉著張建成的行李,苦苦地哀求著。
「爸……爸……你不要走……」
躲在房門後的肖諾除了流著淚喊著父親的名字,其它什麼都做不了。他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狠心地甩開了母親,決絕地和另一個女人走出了房門。
他曾經那麼喜愛崇拜的父親,就這樣被一道門阻隔了開來,就這樣從他的視線中消失,就這樣輕易地走出了他的生命中。從那一刻開始,父親成了記憶中的概念,一種心靈的空白。現在,他已經連父親的樣子都已經記不起來了。父親,只不過是字典中的一個詞,一個刻在他心尖最深的痛。
愛可以同等比例轉換成恨。從那一刻起他就痛恨自己父親,痛恨那個把父親帶走的女人,隨著慢慢長大,心底的恨在慢慢淡化,而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已經成了不可觸碰的傷疤。
這麼多年來,他只是從電視上,報刊上看到父親在商場上的成就,還有奪走他父親的另一個女人風光地周旋於派對。從來都沒有過問過他們母子兩個,不管他們的死活。而現在他老了,病了,卻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這是多麼諷刺,但更諷刺的是,自己竟然還能感覺到這麼多年對他的愛和牽掛,他來到這個城市不正是對他的想念嗎?不!那不是想念,他只是想證明給他看,他們過得很好!沒有他,他和母親照樣過得很好很幸福!沒錯,他該讓他也感受那種明明共同存在於世界的某個角落卻始終得不到的痛苦!
手機滴滴聲把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連續兩條短信。
「肖諾,樓道好黑……」
「肖諾,謝謝你在每個夜晚都給我一束陽光,也謝謝你幫我解決了公司的問題。」
肖諾本以為她會怪他多管閒事,勉強支撐起身體,給她回了一個短信:
「你現在在哪裡?感謝需要實際行動,明天下午空出時間給我吧,想必你們主管不會那麼快就對你忘恩負義。」
「好。你在忙著做節目把,不打擾你了。我的手機快沒電了,提前跟你說晚安。」
節目……肖諾猛然醒悟,看看牆上的鐘,抓起車鑰匙奔向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