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飛姐,你醒啦!」她忽閃著大眼睛,驚喜地大叫。
艾飛望著她,似乎已經忘記怎麼笑,只是呆呆地點了點頭,接著想起了什麼,猛然掀開被子搜索著,沒有找到白玉笛的影子。她頓時耷拉下腦袋,怔怔地出神。
侯思思心裡咯登一下,一絲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俯身探過頭去,伸手在她眼前連連晃著,怯生生地問:「飛姐,你知道我是誰嗎?」
艾飛回過神來,茫然地望著她,搖搖頭嘟囔著:「你是誰啊?這是哪裡啊,我為什麼會在這?」
侯思思頓時向後一閃,嘴巴張得老大,眼睛眨個不停,還未等尖叫出聲,只覺腦門重重地挨了一記。
「死猴子,你以為我失憶啊!」艾飛白了她一眼,收回左手。
侯思思捂著胸口,大出口氣,慶幸地連連點頭,忽然眉毛一挑,從屁股兜裡掏出手機,麻利地按了幾下,貼在耳邊,半首彩鈴之後,她猛然大喊,聲音興奮得不知所以,「喂,阿姨嗎?艾飛她醒啦!」
「啊?真的?謝天謝地啊!死鬼,快過來,咱家小兔崽子醒了!嗚嗚……」手機裡傳來艾飛老媽那連哭帶笑的大嗓門,好像外放一般清晰,甚至是震耳欲聾。
可就是這曾經令艾飛瀕臨崩潰邊緣的噪音,現在竟奇跡般的帶給她一絲安慰,將她內心深處那細細的一縷後悔徹底抽離,留下的只有綿綿的相思與哀愁。
「嗯,好,再見!」侯思思將手機往褲兜一插,坐在椅子上,「你爸媽一會兒就到了!」
「猴子,那本小說呢?」艾飛微微挺身,按住她的手,關切地問。
「小說?」侯思思眉毛一扭,納悶道:「哪本小說?我看得小說多了!」
艾飛微微向她那邊蹭了蹭,「就是我在學校昏倒那天,你看的那本!」
「嗨!是那本啊!」侯思思不假思索地歎了口氣,手一揚,「早丟了!我那時候光顧著你,還哪有心思管它啊!」
「丟了?」艾飛眉頭一皺,喃喃一句,隨即緊張地追問,「那本書叫什麼名字?作者是誰?結局怎麼樣?」
侯思思有些不解地盯著她,「我剛看完作者的話,你就出事了,後來就丟了,哪知道那麼多!」
正說著,一位瘦瘦的老大夫穿著白大褂走進了病房,身後跟著一幫年輕的小護士。老大夫望見艾飛,不由推了推老花鏡,愣了幾秒,隨後笑逐顏開,「你醒啦!呵呵!太好了!這一個月裡,你身體情況一直很好,一會兒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艾飛大吃一驚,瞪大眼睛望著老大夫,脫口而出,「一個月?我才昏迷一個月?」
老大夫一愣,不由瞇縫著眼睛探了探頭,身後的護士們也都面面相覷。
「小兔崽子,你可醒了!」震天的喊聲從門外傳來,突然擠在門口的小護士立時倒向兩邊,一位四十多歲的微胖的中年婦女衝了進來,伸手搡開擋路的老大夫,直撲到床前。
老大夫原地轉了一圈,險些栽倒,幸虧隨後跑進來的一中年男人將他扶住。
「嗚嗚……小兔崽子,媽都跟你上老火了!嗚嗚……」艾媽媽頭埋在艾飛的雙腿之上嚎啕大哭著,左手猛勁捶著床鋪。
艾飛只覺得自己都被震得欲飛起,心都隨著七上八下的,不由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背,安慰道:「娘,我這不好好的嗎,你別哭了!」
「娘?」艾媽媽猛然抬頭,淚汪汪的雙眼怔怔地望了她一陣,隨後朝身後的中年男子招手,擔憂地喃喃道:「正德,死鬼,你快過來!」
艾爸爸連忙趕過去,關切地望著艾飛。
艾媽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稍稍平復下來,衝著艾飛擠出一絲微笑,「艾飛,你知道我是誰嗎?」
艾飛不由歎了口氣,一本正經地道:「你叫常淑芬,是咱們小區有名的麻壇賭後,有著連戰三天兩夜的光輝戰績。娘,我沒失憶!」
常淑芬一聽似乎更加納悶,不由回頭與孩兒他爸對視一眼,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了好了,小飛剛醒,別嘮叨個沒完!」艾正德心疼地維護著愛女,堆起親切地笑臉,輕聲問道:「小飛,你想吃點啥?爸去給你買!」
艾飛瞪著眼珠呆呆地凝視老爸一陣兒,驀地垂下了頭,神色黯淡下來,眼睛裡水光點點,「我要吃辣子雞。」
常淑芬一聽直搖頭,勸道:「一個月沒吃東西,醒了就吃辣的胃受不了!還是吃粥吧!吃南瓜粥還是小米粥?」
艾飛沒有答話,仍舊低著頭,片刻嘴唇微微地抽搐,越來越烈,身子也跟著顫動,淚水奪眶而出,猛然仰面咧著嘴嚎啕大哭,「我要吃辣子雞!我要吃辣子雞!啊哇哇……」
這突如其來的一嚎,屋裡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呆呆地望著她,一聲不敢吭。
最後還是常淑芬率先回過神來,連忙平撫著艾飛的胸口哄著,「行,行,咱就吃辣子雞!別哭了啊!」隨即猛一甩頭,衝著艾正德眉毛一橫眼一瞪,「死鬼,傻愣著幹啥,還不快買去!」
艾正德倉惶點頭,一溜煙跑了出去。
「那個,」老大夫似乎已有些目光呆滯,扶了扶老花鏡,微微側頭跟身旁的護士悄聲道:「還是先別讓她出院了,下午安排她做個腦CT,觀察幾天再說。」
夕陽的火紅灑進,充溢空噹噹的病房。侯思思上課還沒放學,老爸老媽看了腦CT的結果後,終於放心,並且立時精神抖擻,重操舊業,一個拉著街坊鄰居擺起了長城,一個跟著老同學下館子喝酒慶祝去了。艾飛獨自一人站在窗邊,手扶著窗台上光滑的瓷磚,迎上刺眼的陽光,直直凝視著天空。好幾次,眼眶中噙滿了淚花,卻都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銅人,你現在已經不記得我了吧?這樣也好,忘記了就沒有痛苦。不知道沒有我的日子,你過的怎麼樣?是不是比以前更快樂?」
「我給你買粥了,快來吃吧!中午吃的什麼辣子雞,都吐個精光!」侯思思斜挎著一粉色米奇包,端著一紙碗開門走進來。
艾飛回頭走過來,淡淡一笑,「學校怎麼樣?同學們都還好嗎?」
侯思思將粥放在鐵櫃上,從抽屜裡拿出一乾淨的不銹鋼勺,插在粥裡端到艾飛面前,「都挺好的!嚴師太還問起你呢。你住院這段日子,她來看過你好幾次。」
艾飛聽了覺得有些意外。在學校時,嚴師太每次看見她都只有歎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經典表情,沒想到還這麼關心自己。想著,她心底一絲暖意湧上。
她默默地接過粥,端在手裡吃了兩口,又放回鐵櫃之上。
「艾飛!」
艾飛被突如其來的呼喚嚇得一激靈,抬眼一瞧,門口站著一個年輕小子,一米八左右的個子,瘦得跟麻桿一樣,一身黑色籃球服,肩上挎著一四四方方扁平黑包,腳踩一雙巨型耐克運動鞋。清秀帥氣的臉上汗水淋漓,一雙黑溜溜的眼睛似乎滿含著熱淚,迸發著無法言語的激動。
還未等艾飛在腦海中搜索出他的信息,他三步並兩步跨了過來,一把攥住艾飛的雙手,激動萬分地連連抖著,那情景,就好比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老漢見到親切的周總理一般,興奮得無以言表。「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你終於醒了!」他握了半天手,擠出一句話。
「媽呀,哪來的二愣子啊?」艾飛驚訝地張大嘴巴,心裡嘀咕著,向侯思思投去詢問的目光。
侯思思會意一笑,解釋道:「就是他不小心扔籃球把你砸暈的。你住院的日子他天天都來看你,住院費也是他付的,還買了不少東西。他也是咱們學校的,大二體育系的,叫林青俠。」
「林——青——霞?」艾飛咧著嘴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二愣子,頓時有種偶像被褻瀆的感覺。轉念又一想,「這傢伙揪著我不放,莫非對我有什麼企圖?」
林青俠卻依然激動,連連笑著客套:「是我的失誤,這些都是應該的!只要你醒了就好!」其實他之所以這麼激動,這麼熱情,是因為如果艾飛一直這麼睡下去,他永遠也逃不過良心的指責,說不定還會被棒打鴛鴦,與自己心愛的女友分手而娶個植物人。現在艾飛醒了,他終於得以解脫,能不激動嗎。
淋漓盡致地表達了熱情之後,他終於鬆開了手,將身上黑包放在床上打開,掏出一黑色的筆記本電腦,沖艾飛笑道:「我聽侯思思說你要上網,就把電腦給你帶來了。網卡都裝好了,你隨便用吧!」
艾飛眉頭一蹙,迫不及待地奔過去,按下了電源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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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白茫茫地病房裡,艾飛頭髮蓬亂地散落在身後,坐在床上直鉤鉤地盯著電腦屏幕,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隨著鼠標發出最後一聲無力的敲擊,她緩緩移開了手。雙腳伸進拖鞋裡,她緩緩站起,捶著僵硬的脖頸步至窗口。伸手拉開厚重的玻璃窗,一陣輕風鑽了進來。她悵然地仰望天空,任憑髮絲肆意的舞動。
三天了,整整上網搜尋了三天,依舊毫無頭緒。令狐修,靈兒,谷歌,佟以寒……即使名字對上了,卻依然不是她所期待的。所有人似乎都憑空消失了,沒有一點音訊。這是為什麼?消失的不是只有她自己嗎?難道是那個神秘女人騙了她?困惑夾雜著隱隱地憤怒襲上心頭,她不由暗暗攥緊拳頭,狠狠砸在光滑的窗台上。
「哇靠,誰又打電話啊!哇靠,誰又打電話啊……」——床上手機的顯示屏一閃一閃,她自己錄製的個性鈴音迴盪在整間病房。
艾飛快步走了過去,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貼在耳邊,無力地道:「猴子,我吃不下去,別買東西過來了!」
「飛姐!」電話那頭的侯思思一聲驚叫,那氣勢好像恨不得立馬從手機裡鑽出來一般,「你快來百盛附近的肯德基店,有一極品帥哥誒!」
艾飛被她震得耳根發麻,沒好氣地道:「我不去,你自己看個夠吧!注意點,別掉了下巴!」
侯思思在那頭叫得更歡,「不是,這個帥哥穿著一身古裝,還別了把劍,跟古天樂似的黑漆漆地性感地不得了!你快來,百年難得一見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不看抱憾終生啊!喂,喂?你說話啊,到底來不來呀?喂?……」
病房早已空無一人,只剩侯思思的聲音迴盪著……
晚上八點整,一家小賣鋪裡,一略顯肥胖的歐巴桑坐在玻璃櫃檯後,搓著腳皮,悠閒地盯著眼前14寸的小彩電,一個油頭粉面的英俊小生出現在屏幕上:
「各位觀眾大家好,歡迎收看『天天都有新鮮事兒』!話說今天下午啊,有位熱心觀眾給我台打電話,說我市一家肯德基店前驚現一古裝帥哥,可以說是風流瀟灑玉樹臨風啊,引來不少群眾圍觀,更有無數少女為之尖叫吶喊。後來又突現一穿著醫院病服的年輕女子,衝向那古裝帥哥,兩人是擁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啊,還說了不少奇怪的話。後來附近民警趕到,懷疑兩人為精神病患者,將二人雙雙帶回附近派出所,後經女方父母同學證實後放出……」
歐巴桑鄙夷地撇撇嘴,「電視台沒節目了咋的?這年頭,精神病也能上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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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繁華的步行街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天橋下,艾飛披散著長髮,上身一件寬鬆的黑色T恤,下身配了一條深藍色牛仔褲,腳蹬亮晃晃的耐克運動鞋,舔著手中的冰激凌,隨著眾人一起仰望著高處的大屏幕。
「昨日,成龍,李連傑與令狐修三大華人動作巨星攜新片《劍俠》齊亮相柏林電影節,出席紅地毯儀式。《劍俠》獲得三項提名,其中新一代實力偶像派巨星令狐修更獲得最佳男主角提名……」
「切,那個令狐修也算動作巨星?哪有那麼厲害!成龍李連傑那才叫真功夫!」一個金髮男生顛著腳不屑地指指點點。
艾飛眉毛一豎,殺人的眼神狠狠投射過去。她嘴角一斜,露出一絲陰笑,蹭到那小子身後,將手中冰激凌奮力一甩——金髮小子的屁股上頓時掛了彩,可卻渾然不覺,依然顛著腳自言自語個沒完。
綻放出得意的笑容,艾飛緩緩移回自己的位置。
「艾老師!」
艾飛回頭一瞧,兩個穿著高中生校服的小女生背著書包站在身後,震驚地望著自己。
「完了,幹壞事被學生發現了!」艾飛尷尬地咧嘴笑著,不知怎麼解釋才好,眼珠滴溜亂轉了一陣兒,忽地眼睛一瞪,厲聲道:「你們兩個,不好好學習出來逛街?還不回家?我明天到你們家做家訪去!」
兩個小女生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連忙行個禮連跑帶顛地淹沒於人潮中。
艾飛長出口氣,撇撇嘴。
「都當了老師了,還這麼吊兒郎當的!怎麼為人師表?」嚴師太突然現身,搖頭歎息道。
艾飛嘿嘿一笑,上前親暱地挎起她的胳膊,「師太你來啦!走吧!」
「說吧,想讓我送你什麼結婚禮物啊?」嚴師太無奈的一笑,向上推了推眼鏡,被她拉扯著向前挪去。
艾飛擺擺手,眼睛一擠,笑道:「放心吧,我這人一向視金錢如糞土。咱們就上電腦城裡逛逛吧!」
嚴師太猛一轉頭,白了她一眼,「你這也叫視金錢如糞土啊!我說你今天怎麼這麼準時,原來是想敲我老太婆一筆!」
「哎呀師太你說哪去了!大不了你下次結婚我送你套新房!」
「你這孩子,真是越大越沒個正經了!」
兩人說笑著,鑽進了電腦城。
遠處天橋上大屏幕一滾:
「下面插播一條尋人啟事。林青俠,男,現24歲,身高180公分,XX大學學生,體育系籃球專業,兩年前突然失蹤至今下落不明。望知情者撥打屏幕下面的電話,事後必有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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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直的高速公路上,一輛黑色桑唐納急速地奔馳著。
令狐修戴著一副墨鏡,身著一淡紫色的襯衫,扣子解到胸前,露出性感結實的古銅色胸肌,手握方向盤悠閒地目視著前方。
艾飛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糾著眉頭探了口氣,「銅人,你那經紀人可爽了,開著你的跑車到處轉!可苦了咱倆,這破音響,連個廣播都放不出來!」
令狐修側目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忍忍吧,你也不想回家一趟後面跟著一群狗仔隊吧!」
「那倒是!」艾飛無奈地點點頭,不經意間沖椅座下一瞄,發現一本書,好奇地拿在手裡,掃了一眼封面,喃喃道:「《冷情將軍的傾城紅顏》,作者,淚冰寒。」說罷翻開隨意亂撥了幾下,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
「林青俠?」艾飛雙目一震,立時坐直身子,緊皺著眉頭目不轉睛地看起來。
「你說什麼?」令狐修沒有聽清,隨口問了一句,見她不答話看得出神,只好淡淡一笑,專心地開著車。
一個小時之後——
艾飛終於將書合起,抬起頭,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銅人,這本書就是你的家鄉!」
令狐修劍眉一挑,不由側過頭來,「真的嗎?」
艾飛點點頭,眼神似有些茫然,還帶著幾分欣慰,「我找了這麼久都沒結果,沒想到在這藏著呢。林青俠原來是穿到了這本小說裡當將軍去了,怪不得怎麼都找不到他。」說罷歎了口氣,微微一笑,「不過也不錯,他穿了進去又把所有人聯繫在一起了。最高興的是靈兒的病好了,也不瘋了,跟秦放過的很幸福;小憐也沒死,終於可以跟佟以寒那呆子成親了;谷歌跟卓巧巧生了個大胖兒子,太子還是皇帝,婉容也還是皇后。呵呵,最可憐的還是白扇子,到底沒逃脫賈柔的五指山!對了,你猜紫陽郡主跟誰在一起了?跟穆如雷!哈哈!」
令狐修一字不落地側耳傾聽後,古銅般的面龐也展露欣慰的笑意。
艾飛笑著笑著,又突然神色黯淡下來,撅著嘴歎道:「林青俠那小子還真是福星,他一穿進去,大伙都過得挺好的。哎,我是災星啊,只會讓人倒霉。」
「瞎說什麼呢!」令狐修瞟了她一眼,騰出右手撫摸下她的手背,安慰道:「你要是災星,我怎麼會成為明星呢?」
艾飛一聽,樂開了花,捧起他的手猛親一口,隨即想起了什麼,不由側過身貼過臉去,笑嘻嘻問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到底是怎麼來到這的?」
令狐修撇撇嘴,將手抽回握在方向盤上,「你答應過我,不問的。」
「不說拉倒!」艾飛立馬收斂了笑容,衝他一齜牙,規規矩矩地坐好,目光呆滯地望向窗外。
令狐修見狀,抿嘴一樂,墨鏡後幽黑的雙瞳漸漸深邃,又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早晨……
那一天清晨,朦朧中,他翻了個身,修長的手臂習慣性地向身側探去,卻只觸碰到一陣光滑的冰涼。他猛然睜開幽黑的雙瞳,枕邊已是空空蕩蕩。他雙瞳一震,一絲不祥的預感湧上,連忙翻身下床奔出屋去,聲聲呼喚著四處找尋,卻是徒勞。然而更讓他震驚的是,他問遍了府裡所有人,竟沒有一個說見過艾飛,還說根本沒聽說過艾飛這名字,反而都以為他病了,一個個急得團團轉,哭喊著要找賽華佗。
他只覺得天昏地暗,腿上一軟,癱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他進了一間奇怪的屋子,昏暗中煙霧繚繞,一張形狀奇特的椅子上坐著一個打扮怪異的女子,團團煙霧正是從她口中吐出。那女子好像認識他一般,說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話,聽得他一頭霧水。可是有一件事他聽懂了。那個女子說,既然他還記得艾飛,就還有機會同她見面,但是他會進入一個陌生的世界,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她還說,即使他拋棄一切去追尋艾飛,也不見得能開花結果,因為艾飛已變成只會呼吸的活死人。她苦口婆心地勸他三思,而那一刻,他的眼裡心裡都是艾飛的影子,再也沒有空間容納其他。「我要見她,我一定要見她!就算她變成活死人,聽不見我的聲音,看不見我的臉,我還是要見她!帶我去見她……」滾燙的淚水從黑瞳中噴湧而出,他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吶喊著。那個女子微微一笑,一切漸漸模糊……
再次睜開幽黑的雙瞳,他發覺自己靠在光滑透明卻堅硬的東西前,抬頭一望,奇怪的紅門上畫著一些奇怪的圖案,他唯一能看懂的就是一個奇怪白髮老頭的畫像。緩緩地站起身,他四下環望著,到處都是不知什麼材質築成的高樓,那一扇一扇明晃晃的東西反射著陽光,刺得他瞇起了雙眼。寬闊平整的路上,穿梭著冒著煙的怪東西,不時地發出「滴滴」刺耳的聲響。漸漸地,一群怪異的男女老少圍了過來,越來越多,越走越近,還有人拿著奇怪的東西對著他,發出刺眼的寒光。他很驚慌,很害怕,揮起衣袖擋住古銅色的面龐,喘著粗氣連連向後蹭著。突然,人群中一道身影高聲呼喚著,奮力地擠了進來。他幽黑的雙瞳豁然一亮,蔓延全身的恐懼頓時煙消雲散……
黑色桑唐納停進了收費站。令狐修按下車窗,將一張卡片伸出去。側頭望望歪著腦袋呼呼大睡的艾飛,他嘴角揚起,劃出美麗的弧線。其實,關於他是如何穿越到這裡,艾飛早已猜到了,只不過是他自己堅決否認罷了。因為他不想再讓她想起那個夢,那個神秘的女人,不容許再出一絲絲的偏差,致使這個好不容易才能又睡在他身邊的厚臉皮女孩從他眼前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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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四米見方樸素卻整潔的客廳內,四人圍著圓桌熱熱鬧鬧的吃著飯。
「哇靠,誰又打電話!哇靠,誰又打電話!……」——艾飛的個性鈴音又想起。
她伸手朝褲兜一摸,電話拿在手上,按下通話鍵放下筷子走出客廳,進了廚房。「喂,猴子,啥事?……」
常淑芬瞟了她一眼,眼珠一轉,微微一笑,探過頭去,親切地說:「那個小令啊,你看你跟我家小飛都認識兩年了,這總住在一起沒個說法,也不好看是不!我知道你們當明星的,都結婚晚,可也不能太晚是不?像那個劉德華,50了才娶媳婦,要擱我們那時候,孫子都會打醬油了!你看,你們倆的事呢,還是抓緊點好。」
令狐修認真地聆聽完畢,眉頭一蹙,納悶地道:「阿姨,我跟艾飛昨天領的結婚證,下個月舉行婚禮,教堂都訂好了!我們幾個月前就商量好了,她沒告訴你嗎?」
「啥?」常淑芬頓時眼珠瞪得老大,憤憤地嘟囔著,「這個兔崽子,結婚這麼大的事也不提前跟我說!」
艾正德白了她一眼,「什麼小令小令的,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令狐那是複姓,沒文化!」說罷笑嘻嘻地提起酒盅,沖令狐修笑道:「別管她!你們倆的事想咋辦就咋辦!來,喝酒喝酒!」說罷自己先乾為敬,舔著嘴唇美滋滋地回味著,又斟滿一盅。
令狐修尷尬地連連笑著,脖子一仰,一盅酒也進了肚。
「你個死鬼,成天就知道喝喝喝,油瓶子倒了你都不帶扶一下的!那小兔崽子真是隨了你了,沒心沒肺!」常淑芬狠叨叨地數落了一番,眼珠晃了晃,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啪」地撂下筷子朝客廳外走去。
幾秒鐘後,廚房裡傳來艾飛的慘叫。
「哎呀!媽,你掐我幹啥啊,我打電話呢!」
「你個小兔崽子,下個月結婚咋不告訴我呢?」
「我不是打算一會兒說呢嗎。再說,下個月才舉行婚禮呢,你急啥啊!」
「啊!」又是艾飛的一聲慘叫。
「小兔崽子,我能不急嘛!你不知道這些年我隨禮錢都隨出去多少了,就指著你結婚撈一筆呢!」
「那你就發請帖,完了收錢不就得了嗎!」
「哪有收禮錢不請人吃頓飯的!你非定個教堂,那地方能辦酒咋的!趕緊退了,改地方,換成明珠大酒店!」
「哎呀,媽!是我結婚還是你結婚啊?兩個人傻了吧唧的站在前面,任由那個司儀亂折騰一通,還要挨桌敬酒,想想腦袋都疼!上次都稀里糊塗的嫁了,這次可不行!我就在教堂辦,愛咋咋地!」
「啥?上次?」
「哎呀,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就別嘮叨了!」
「嫌我嘮叨?你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
「乒乒乓乓」——母女倆在廚房裡展開了激烈的械鬥。
令狐修擔憂地回頭望著,拿著筷子的右手不住地顫抖著。
「沒事沒事!別管她倆,喝酒喝酒!」艾正德笑得一臉自然,又端起酒盅幹得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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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教堂外,一輛鋪滿鮮花的白色轎車靜靜地等候著。
艾飛身穿潔白短式婚紗,手捧著花束,挎著一身黑色禮服的令狐修緩緩走了出來,兩人的臉上漾出無限的蜜意。
一幫年輕未婚女子尖叫著在教堂門口一字排開,擁擠個不停,眼巴巴地盯著艾飛手中的花束。其中最期待最興奮地當數侯思思,她不斷地跟艾飛擠眉弄眼,囑咐道:「喂,飛姐,我在這兒呢!你扔准點啊!」說罷身子半蹲,像準備撲球的守門員一樣,蓄勢待發。
「知道啦,我這身手你還不放心咋的!」艾飛回頭白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轉過身,自信滿滿地將手中花束用力向後一拋——
嘈雜的女孩們立時安靜下來。
艾飛沒有聽見預想之中興奮地尖叫聲,納悶地回頭瞧去,正迎上侯思思瞪圓的大眼睛裡射出的殺人目光,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再往邊上一瞅,一個身著黑色女式西裝的長髮陌生女子立在那裡,手中捧著的竟然是艾飛拋出去的花束!
艾飛皺起眉頭打量著她,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她,卻又想不出在哪裡。
「呵呵,謝謝你的好意了!不過我已經結婚了,難道要紅杏出牆?」那女子微微一笑,緩緩地向一對新人走過來。
磁性的嗓音傳入耳際,一陣淡淡的煙草氣息透過鮮花的芬芳直鑽入鼻孔。艾飛和令狐修不由一驚,對視一眼。
「怎麼,不認識我了?」女子詭異地一笑,變戲法似地拿出一本書,遞到兩人手中,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已被熏得泛黃,「我出新書了!怎麼,有沒有興趣再來玩玩?」
艾飛和令狐修定睛一瞧:陰森恐怖的黑色封面透出陣陣寒意,中間印著血紅的幾個大字——《嗜血群屍》,左下角還有三個慘白的楷體字——淚冰寒!
艾飛和令狐修頓時雙目一震,張大嘴巴對視了幾秒,一齊扔了書,牽著手撒腿開溜,淒涼透骨的聲音迴盪在原地——「放過我們吧!」
一家小型的自選超市內,一位歐巴桑悠閒地坐在收銀台邊,仰望著懸掛在牆上的21寸等離子彩電。那個油頭粉面的男人又出現在屏幕上:
「各位觀眾,歡迎收看『天天都有新鮮事兒』!今天上午啊,一對剛剛舉行完婚禮的新人,不知是什麼原因突然在高速公路上狂奔,嚴重地影響了交通。所幸沒有人員傷亡,但兩人雙雙被扣留在高速公路管理局,估計將在那裡度過難忘的蜜月旅行。據知情人透露,新郎可能是當紅動作巨星……」
歐巴桑睜大眼睛仔細一瞧,頓時火冒三丈,「怎麼又是這兩個精神病!這節目沒發看了!」說罷拿起身邊的遙控器,毫不留情地按下了紅色按鈕。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