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無塵已猜到艾飛心思,便起身坐於琴前,指尖輕觸,樂聲揚起……
艾飛晃晃蕩蕩地走到鍾無塵身旁,腳下不住地畫圈,抱著邊上一棵柳樹,陶醉地唱起來;
「道不盡紅塵捨戀,訴不完人間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緣
留著相同的血,喝著相同的水
這條路漫漫又長遠
紅花當然配綠葉,這一輩子誰來陪
渺渺茫茫來又回
往日情景再浮現,藕雖斷了絲還連
輕歎世間事多變遷
愛江山更愛美人
那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
好兒郎渾身是膽
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
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
東邊我的美人哪,西邊黃河流
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
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深邃,悠遠,勾起了人心底惆悵萬千……
令狐修出神地望著手中酒杯,連一直以嬉笑示人的穆如風此刻也平靜如水。何婉蓉再也壓抑不住滿腹辛酸,淚珠滾滾而下,猛地起身掩面而去。太子望著何婉蓉的背影,眸中充溢著無限哀愁,躊躇片刻,追了上去。
皎潔的月光下,遠處,兩個身影擁在了一起……
「嘿嘿!老子出馬,一個頂倆!」艾飛親暱地貼在樹上,得意地傻笑著,腿越來越軟,身子越來越沉,順著樹身一屁股跌在地上,向後一倒,仰面朝天地呼呼大睡開來。
穆如風默默起身,含胸背手,逕直朝府外走去。
鍾無塵彷彿超脫一切,指尖依然飛旋回轉與琴弦之間……
伴著琴聲陣陣,令狐修走至樹下,輕輕抱起艾飛……
天緣閣內——
令狐修輕輕將艾飛置於床上,替她除去鞋子,蓋好真絲被,欲離去,卻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靜靜坐在了床邊。他呆呆地望著沉睡中的她,番茄般的臉經過與桌面和樹皮的摩擦已經微微腫起,泛出血絲。要在以前,他一定會忍不住要嘲笑她一番,可現在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她的那番話明明就是針對太子而言,而他卻感覺有根跟細小的毛刺紮在自己身上,癢中帶痛,好不難受。他不得不承認,他不再討厭她。因為有她在,自己無聊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快樂與新奇,誰會討厭讓自己開心的人呢。但他也確實不喜歡她,所以一直徘徊於兩者之間,不知道如何清楚界定和她的關係。她口不擇言,傻里傻氣,喜怒無常,「銅人」二字叫的朗朗上口,讓他覺得尊嚴無存。可是穆如風從未尊稱他一聲「王爺」,不也是他的摯友嗎?為什麼他對穆如風沒有任何不滿,卻對眼前的她如此挑剔?他無法對她付出男女之愛,但如朋友般待她又何嘗不可呢?
令狐修幽黑的雙瞳浮出幾絲愧意,輕歎一聲,起身開門——
「撲通!」——似有什麼東西掉落
他回頭一看,艾飛整個扣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從受地面擠壓而變形的嘴中發出的吧唧聲才可以判斷出此人尚在人間。
令狐修不禁苦笑一聲,心道:「臉皮再厚,明日恐怕也慘不忍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