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女人挽著手臂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寶賢一直處於偏高的狀態。臉頰微微泛紅，哭笑不得地抿著嘴唇，揣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複雜心情。
得意自然有一點，她這樣無所顧及地挎著他的胳膊壓馬路，至少說明她不介意別人笑她的男朋友是個盲人。恐懼也有一點，一個正常的女人吊在一個盲男的手臂上，路人大概會以為她瞎眼了吧？
好在他是個睜眼瞎，若有人扶著他走，不那麼容易被人看出來。剛剛在傢俱總匯定了張很便宜的床，順便陪她來商場買些鋪蓋。
「坐這兒等我，我去附近買兩杯喝的。」女人扶他坐在露天中廳附近的椅子上，聲音聽起來總是嬌滴滴的。
「快點回來，別走遠了。」明明是在跟她講話，虛無的眼光卻飄在別的地方。
「放心吧，馬上！」長髮一甩，匆匆告別了對方。
神色平靜地坐在椅子上等人，被一首悠揚的老情歌吸引，「Tale as old as time， true as it can be。（古老的傳說，這是真的）Barely even friends， then somebody bends， unexpectedly（朋友之間坦誠相處，需要有人退讓，這非常難得）……」
Beauty and the beast——《美女與野獸》？隱約想起她曾說，他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既然「需要有人退讓」，他做到了嗎？半年的時間，只要她能開心就好，結果對於他們來講已經不重要了……
起身摸索著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走去，剛碰到門檻，忽然聽到店裡的導購齊聲問候：「歡迎光臨蒂爵珠寶。」
呃？不是音像店，是——珠寶店嗎？寶賢向來對奢侈品沒有嗜好，平生第一次進珠寶行。
「寶賢！」身後傳來的聲音明顯有幾分埋怨，「告訴過你不許亂走，我還以為你丟了！」
「呵呵，沒想到你這麼快回來。我錯了，你別生氣。」他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應了一句。
店舖裡的幾名導購紛紛用眼神交流，彷彿剛剛發現站在門口的男人是個瞎子。麝芷因為她們怪異的眼神感到很不爽，說著話將剛剛從「屈臣士」買來的菊花茶塞在他手上：「走，咱們去那邊的椅子上坐。」小心地扶著他的手臂，呼聽身後傳來一陣唏噓，之後，是女人交頭接耳的聲音……
生怕那片三八兮兮的聲音又傷了寶賢的心，還記得那天在米粉店裡的情形：「寶賢，寶賢？」對方彷彿在昏游太虛，「在想什麼？」
他愣了好半晌，終於扯開慣有的難看笑臉輕問：「你猜她們在說什麼？」
「愛說什麼說什麼！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她誠心迴避話題。
「我知道！」猛然轉回身拉著她向店舖裡走去……
「喂，寶賢，你幹嘛？」她嘴裡嘟囔著，行動上卻扭不過對方，一路被他拖回店裡。
他知道那些女人在嘀咕什麼，八成在想：一個健全的女孩子怎麼就找了個瞎子？她借屍後的樣子也應該很漂亮吧，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有錢有勢的公子哥追她？他不是要顯示自己的富有，而是想向那些世俗的眼光證明他們是相愛的。站在櫃檯前長舒了一口氣，執起愛人的手說到：「麝芷，喜歡什麼自己挑一件，我想送你件小禮物，想你天天帶著它。」
法國的蒂爵價格可不便宜，一定是剛剛那些女人的嗤笑刺激到了他。她輕歎了一聲，趴在他耳邊小聲說到：「走吧，我不要。」
寶賢毫不理會她的話，逕自轉嚮導購說到，「我想送女朋友一件禮物，麻煩你們幫我介紹一下。」靈感忽現，接著說到，「這樣，項墜，花一樣的。」想起她說從小在花店裡張大，應該會喜歡這個類型；另外，他不是她的未婚夫，戒指不大合適吧。
「哦，花型吊墜我們蒂爵共有五個系列，薔薇，雛菊，茉香，還有紫怡，荼蘼——」導購的話只說了一半，忽然被寶賢打斷，「荼蘼——喜歡嗎？」臉頰微微側向身邊的女人。
「非要買嗎？幹嘛這麼破費！你不是一向贊成少欲，節儉的嗎？」她苦口婆心地勸戒對方。
「我這輩子只送你這一件。麝芷，你就收下吧。」他伸手示意導購將那只帶著幾粒碎鑽，貌似荼蘼花的項墜從墨綠暗調的櫃檯裡取了出來。
幾名導購前呼後擁，慇勤地將項墜穿進項鏈帶在她頸上，換掉了之前那顆一克拉的「天使之吻」。雖然這只墜子遠沒有那顆大鑽昂貴，可她已然決定一輩子不再摘下來。牽著他的手指觸摸到躺在她頸間的荼蘼花：「寶賢，好嗎？」
「除了你，還有誰能配得上這種花？」如果可能，他要看著她把這朵花帶進墳墓。但願她又一場夢醒之後，還能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