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在下朝之後,柯炎和平時一樣,和傻皇帝一起來到鳳來儀宮,傻皇帝才坐了一會兒,又跑出去了。
宿四看到柯炎點頭暗示的目光,便知道事情搞定了。
朝身邊的凝思吩咐道:「替本宮梳妝,本宮要出宮。」宿四玩味地看了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柯炎,淡淡道:「柯大人,你不介意身邊多個隨從吧。」
柯炎笑道:「自然是不介意的,娘娘。」介意也沒啥用吧?
宿四點點頭,讓凝思扶著進去。不一會兒,便走出來一個小公子。穿著宮中深藍色的太監服,臉如白玉,神思淡然,低頭斂目,和宮中其他乖巧的太監看上去沒什麼兩樣。
「走吧,老大人。」宿四走到他身後,淡淡道。
回頭看了沈央嬤嬤和凝思一眼,意味深長道:「這裡就交給你們了。來人一律不見,本宮一直在閉門睡覺呢,明白嗎?」
沈央嬤嬤漠然地點頭。凝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雖然疑惑,可是,小姐的事,她自然不該多問什麼。最後也只能點點頭。
宿四看著她,安撫一笑,「放心吧。」
一路上,走在無人的石階上,柯炎終是忍不住問道:「娘娘,聽說前幾日滕將軍突然告別滕府,執意回營了。聽說,這是娘娘的主意?」
宿四歪頭看他,「怎麼?難不成不可以嗎?本宮不是賞賜了金銀珠寶給滕府了,而且也承諾滕滄戈看中的女人本宮替他留著照管,滕老還不滿意嗎?」滕府老者是前朝右丞相,曾經很有威望,後來因為年齡和身體不好的原因,准許他退休回家休養了。但是,他的影響力依然存在。
三個兒子一個小女兒,大兒子似乎性情瀟灑,遊山涉水,廣泛交友,是個風流倜儻的遊子;二兒子是大將軍,三子是禁衛軍的統領。小女兒剛剛十五歲,到了嫁人的年紀,據說貌美如花,而且小有才氣,上門求親的人幾乎踏破門檻。只不過滕老的眼光很高,到現在還沒有滿意的良婿。
柯炎被她反問得有些訕訕,恭敬道:「老臣惶恐,只是猜不透娘娘所想。滕老雖然一開始有些氣憤,可是老臣轉達了娘娘的承諾之後,也悶聲不響了。」
宿四的目光變得幽深冷然,望著長長的石板盡頭的朱紅色宮門,語氣複雜道:「再過不久,你便知道本宮所做的一切是因為什麼了。」
那夜麒傳達來的信息讓宿四覺察到了其中的嚴重性。看來,大戰在即了。隱正在試圖找到通敵的證據,然後在整個朝廷裡公佈,到時一舉剝奪在朝內的反動勢力。可是,覺察到麒的遲疑和異樣,宿四也知道此事困難。宮外的事都交給隱了,那麼,宮內朝廷之事自己全都要提前準備好了。預防可能會發生的一切意外。
因為金碧王朝,因為月,因為隱的存在,所以,一直無所謂的她輸不起任何。
而要贏,便要做好所有。
才出了宮門,宿四就左右張望,不一會兒,便有個人影恭敬地走過來,輕道:「主子。」
宿四看著他,玩味一笑,踮起腳尖摸摸他的頭,「乖。」
柯炎看著眼前面色鐵青的青年,點點頭,打聲招呼:「蘇大人。」
蘇燁恭敬地請安:「柯大人。」柯炎是朝中元老,有極高的地位,加上他本人賢德勤儉,正直剛硬,對朝廷的貢獻很大,連兩朝君王對他都心生敬佩,此時看到他和這個詭異的小皇后在一起,蘇燁有些奇怪。難不成連柯大人也被她收買了不成?
面對他的疑惑,宿四和柯炎只是相識一笑。
宿四自顧自道:「老大人,這是本宮新收的小奴隸,此次同去,讓他學著點。」
蘇燁扭過頭,似乎對她的介紹有些不滿,可是又不敢反抗,只能黑著臉自己蹲牆角鬱悶。
柯炎沒有忽視兩人之間摩擦的火花,只是微微一笑。
「娘娘,蘇大人,請吧。」
不一會兒,幾人便抵達了柯府。
大門口沒有其他府邸門前放著的石獅子,大門也很小,但是古樸而年代久遠,很有底蘊。見到他,裡面便跑出來一個老者,看上去應該是管家。這個管家穿著樸素,笑容淡定,果然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
見到跟來的宿四和蘇燁,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依然不卑不亢道:「兩位請。」
宿四看著柯炎,輕道:「老大人好眼光。」
蘇燁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可是柯炎自然知道,撫了撫自己的鬍鬚,朗聲笑道:「那是自然。」柯炎看了蘇燁一眼,也道:「娘娘又何嘗不是。」
宿四也笑了。
幾人相攜進府。
府邸佈置得很樸素,但是卻讓人想起了江南小鎮,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潺潺流過的溪流,撲通圓滑的青石,院中在風中搖曳的菊花,芬芳四溢,房間都是古老的木質,有一種古香古色的味道。宿四走著,有些舒心。
逶迤的走廊,一路掛著的燈籠微微搖晃。
轉了好幾個彎,走過一道拱門之後,眼前突然一片壙埌,如果剛剛的景色是小家碧玉,此刻便是粗獷大氣了。是一片曠野,綠色的草坪,曠野盡頭,是大片的竹林,如同一大片綠色汪洋,讓人心中舒暢萬分。
不過,讓宿四一眼看到的,並不是這些好景色,而是,在曠野上用標準的軍姿挺立的四個年輕人。
宿四和柯炎走過去,柯炎淡淡道:「就是這個主子吩咐我帶你們來此的。」
蘇燁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那四個人中有一個人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少將李廷皓。只不過後來他從文,他從武了。
而四個人中,有一個人也望向蘇燁,表情和蘇燁一樣疑惑不解。就是那個李廷皓。
前幾日他們一起到酒樓喝酒時,聽到喝醉的蘇燁抱怨過當今小皇后是個惡魔,讓他輸得淒慘,而且還成為她的僕人。說起她對他的考驗,蘇燁便有些忿忿。他當時還一直勸酒,難道眼前這個召集他們而來的人,就是蘇燁曾經說過的那個惡魔皇后?
想到這,他開始因為好友的關係厭惡眼前這個面色淡然無華,沉靜如水的人了。
蘇燁看到好友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自然明白是那日他酒後多話引出來的結果。頓時,心中有些愧疚。其實他知道皇后是為了他好,只不過年少的自尊心在作祟罷了。好友定是把他當日的一時氣話當真了。他反感她,他不甘,只不過是因為她的才學讓他折服罷了。但是心中承認了,嘴上還是拉不下面子承認罷了。
李廷皓抱拳,道:「不知娘娘讓我們過來有何吩咐?」
宿四看著現在有點全身防備起來的男子,淡淡道:「柯大人的眼光果然過人,既然你們知道本宮是誰,那麼,本宮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本宮前來,是為了在你們中選出一個人來。」
眾人面面相覷,眼前這個小公子,竟然就是近來風雲整個皇城之人,那個剛剛過了十歲生辰宴會的皇后娘娘。在她生辰那日,她席捲整個朝廷,策劃了那個讓眾位大臣心有餘悸,現在想起來依然目光全是恐懼的鴻門宴的主人。
不知為何,其他三人也油然而生一種敬畏之感。原先打量她的目光此時也變得恭敬萬分。
四人疑惑道:「選出一個來為何?」
宿四目光一凜,沉聲道:「你們四人,最優秀的那個人,便是日後西南邊守衛大將,讓你們一展抱負,馳騁沙場。而你們日後的訓練,都由本宮來決定。」
眾人互相對視之後,除了李廷皓有些不甘之外,其他人都有些欣喜恭敬道:「謝娘娘提點。」
宿四淡淡道:「先不忙著謝,本宮看的是實力,不是嘴上掛的話。」
四人默然無聲。心中有些沸騰,還有欣喜。對他們來說,這可是一個揚名立萬,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他們投身軍中,苦練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日後一展男兒抱負嗎?
李廷皓終是心中不平,雖然蘇燁已經望著他搖頭,讓他不要說,可是他仍然忍不住恭敬而沒有絲毫感情道:「老將莫為,縱橫沙場十餘年,經驗豐富,而且以前便是駐守西南邊境的老人了,娘娘為何不用他?」
宿四看著這個心中明顯不服的年輕男子,沒有在意他的不敬,攔下柯炎上前怒斥,淡淡道:「你們可曾聽到過一個『驚弓之鳥』的故事?」
眾人疑惑地搖頭。
連柯炎都不明白她打什麼注意。
宿四沒有管他們,淡淡道:「從前,一個臣子和他的君王一同站在一個高台的下面,抬頭看見了一隻飛鳥。臣子對君王說:『臣下願意為大王表演一個只拉弓虛射箭,就能使鳥掉下來的技術。』君王不信:『射箭的技術能達到這種程度嗎?』臣子道:『可以。』過了一會兒,有只大雁從東方飛來,臣子一拉弓弦,虛放了一箭,那大雁就應聲而落。」
宿四頓了頓,還沒有發問,其中四人中看上去有些莽撞,虎頭虎腦的少將已經迫不及待地問:「為什麼呢?怎麼可能有那麼高的射箭技術?難不成這個臣子設置了托?」
宿四有些好笑地看著摸著頭傻笑的他,這個人看上去老實巴交,蠻力十足,心思單純,也算是可造之材。
「問的好。那個君王也有相同的疑問。君王驚愕道:『射箭技術真的能做到如此嗎?』剛才那個信誓旦旦的臣子此時卻笑了,『君王的疑惑是對的。那是一隻有箭傷的大雁。』君王奇怪道:『先生是怎麼知道的?』臣子道:『它飛的很慢,並且叫聲悲哀的原因是長久失群,舊的傷口還沒有癒合,驚慌的心理沒有消除,所以剛剛聽到臣拉弓的聲音,它就嚇得鼓動翅膀向高處飛,結果原來的傷口破裂,它便掉下來了。』這便是驚弓之鳥的由來。」宿四的語氣很平淡,波瀾不驚。
「妙!妙哉!」剛剛那個虎頭虎腦的少將拍著大腿樂道。
其他人也受益匪淺地笑了。可是熟悉她的性子的蘇燁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尾還遠遠沒有結束。
和其他人不用,李廷皓輕哼一聲,不屑道:「不知娘娘這個故事和剛剛所說的不認命老將莫為有何關係?」莫為是他一直敬佩的人,他自然心中護著他。
聽到他的那聲輕哼,蘇燁看著目光變寒的宿四,走過去跪下懇求道:「請娘娘恕罪,李兄一時糊塗,請娘娘大人不計小人過。」
看到為自己懇求的好友,李廷皓怒道:「蘇燁,你這是幹什麼?」
「你起來吧。」宿四平淡道。沒有人可以猜測出她此時在想什麼。甚至他們連她生不生氣都無法看出來。
宿四深深地看了李廷皓一眼,漠然道:「有關係,大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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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興奮,就寫多了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