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皇后 第1卷 第四十九章
    錦華宮裡依然保持著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脂雲這丫頭做事還是拿捏得恰到好處,除了比以前更迷戀一個背影外,基本沒有什麼變化。仔仔細細,認認真真,言行舉止都很得體。

    含喜也沒再來過,卻差人送過一隻香囊給我。淡綠色的,繡著一束嬌艷的荷花與一隻蓮蓬,遠遠地就能聞到它的香味,淡淡的還透著一股浸人心脾的清涼。

    背面也只是用淺白絲線繡著一首普通的小詩:雲起天末急雨來,簷前銀竹映窗台。瓦上驚得天珠碎,喜迎荷風解情懷。

    我把玩著這只香囊,抬起頭時,太陽已經移到了宮牆後。於是,提起小馬札趕快攆到陽光能曬到的空地上。重新坐好,再翻出香囊來玩耍。

    但凡出入錦華宮的下人,瞧見我這模樣多半都會覺得是傻掉了。

    說實話,我也覺得自己傻掉啦。之前與瀟真和三珠商議的事情幾乎都給忘了個七七八八,此時的我是沒有思維的,每天做的事就是追著太陽跑,再等著它下山後將我這無聊的生命一點點地吞噬掉。

    這是我不知道祁昊生死的第二十二天。

    瀟真從我院子裡的梧桐樹上跳下來,輕盈得像只雨燕。現在,我知道他與三珠還有那個死得不明不白的候敬亭都稱得上是武林高手。

    他合上手裡的《天工開物》,衣袂飄飛地走到我跟前。

    「太陽快下山了,今晚會有大雨,你早些回屋吧。」

    「你知道會下大雨?」我抬起頭傻傻地望著瀟真。

    「我是被搬家的螞蟻給鬧下樹的。」他說著指我看了一條由牆根伸向樹桿的黑線。

    我的心突突地跳了幾下,如果今晚會有大雨,那麼這便是我最好的機會。想到這些,我忽然變得異常興奮起來。

    「要下大雨了,江南道的事,弘光也不知道解決好沒有?」瀟真說著又皺起了眉頭。

    弘光是他以前的部下,一個精明忠誠的男人。在瀟真向祁昊辭去都水監一職之後便推舉了他上任。

    我看了看瀟真打趣他道:「明明還有功利心,卻要裝個大好人留在我這裡。你也不累?」

    「這麼說你是巴不得我離開了?」

    沒有風,我臉上的髮絲卻在動。這只能說明有股不滿的氣息圍繞在我周圍。

    我楞楞地看著瀟真臉上難以名狀的表情,不知他為何會生這樣大的氣,難道是要下大雨之前的低氣壓給影響的?

    伸出食指,支起鼻頭,我睜大圓溜溜的眼睛無辜地看著瀟真:「你看我這像什麼?」

    我用走形的聲音跟他說著:「像不像只小豬啊。瀟大哥,不可以跟畜生一般見識的喲。」

    終於,雨過天睛,暖暖的微笑又回到了他臉上。

    瀟真舉起手上的書卷用力敲了敲我的腦袋,笑道:「你這丫頭,真的浪費了皇后這個稱謂。」

    我向他吐了吐舌頭,拎起小馬札與他一道回了殿內。

    雷聲轟轟地翻滾於頭頂上,像有千萬隻惡鬼在厚厚的烏雲裡開著聯歡會。我爬在窗戶上,雙手捂著耳朵,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面漸漸黑壓下來的天空。

    這色彩,這聲響在我腦子裡豁然活躍出一副平安京時期的百鬼夜行圖。有長著長長脖子的,有只有一隻眼睛的,有青面獠牙的,有披頭散髮的……想著想著,我忽然感歎自己身邊為何沒有一個犬夜叉似的人物。在我受到威脅的時候,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他都能及時趕到,寸步不離地守護在我身邊。然而此刻……

    哎,同是穿越,我的命運怎麼就這麼淒楚呢?

    猛然間,一道發白的亮光撕裂了半邊天空。我顫抖著身子,用力掩住了雙耳,本來是想逃離的,卻不知由哪裡生出一股力量強制著自己留在窗邊。

    一個驚天巨雷像炸彈般響在我面前的空間,那一秒我差一點給震倒在了地上。

    是的,我從小就怕打雷,怕得必須得躲在屋子的牆角里再裹上一層厚厚的被子才行。這種恐懼是沒有多少道理的,也是與生俱來的。就像有人害怕站在高處一樣,這都是在腦海深處不能被解放出來的畏懼。

    曾經我也嘗試過要去克服,然而都以我的失敗告終。可是今天我站定了,雖然還不能完全坦然地面對,但是至少我沒有再躲入牆根。

    我迎著暴風雨泛起的泥土新香,自豪地揚起了嘴角。

    「你在挑戰自己?」

    從我身後傳來瀟真疑惑的聲音。

    我轉過頭,向他笑了笑:「以前我怕打雷。不過,現在我不想讓人知道東華皇后有打心裡畏懼的東西。」

    瀟真怔怔地站在我面前,眼波流轉著一些我看不明白的情誼。

    突然,又是一道白光閃過。

    由潛意識裡迸發出來的緊張使得我還是躲進了他懷裡。

    雷聲隨際而至,掩蓋了瀟真心跳的聲音。

    「丫頭,你還是害怕的吧?」他輕撫著我的頭頂,話裡帶著不太明顯的輕笑。

    「呵,這總得有個過程不是?」我從他懷中彈出來,撅了撅嘴取道門邊,想了想轉身對他說:「掌燈時分若還不見我回來就讓脂雲睡到我床上去。你,懂我的意思?」

    瀟真剛才還柔和的臉,一下變得嚴肅起來。他頓了頓,像要問我什麼卻終是沒有開口,然後認真地朝我點了點頭,便又回到了他工作的桌案前。

    嘈雜的大雨把整個融園都映得單調且安靜。

    我裹著一身黑色的蓑衣,如幽靈般迅速穿行在融園裡那些不常有人行走的小道上。蓑衣很厚,可是仍然不能抵擋住雨點的打擊,每一下都重重的發疼。

    粉色的繡鞋早已濕透,那些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兒三三兩兩地依附在我鞋上,可愛亦可憐。

    我皺著眉頭,抬眼望了望前方一道水青色的院牆,牆內新種的翠竹正翻出銀灰色的嫩芽。我笑了笑,終於走到了。

    我於是乎扔掉身上厚重的蓑衣,使出了當年逃學去看世界盃直播的本領。尋了個牆角,踏著假山石痛痛快快地翻上了院牆。

    大雨將天地都籠罩在了白茫茫的色調裡,此時就算有人經過也看不清東華的皇后正在翻牆。

    跳下不高不矮的牆垣,才模糊的看得眼前有方荷塘,時下無花,只屏開了些許荷葉在裡面。而我更是顧不得多瞧,找到一扇半開著的窗戶便狗急跳牆般地翻了進去。

    「你怎麼濕成了這個模樣?」

    見我跳進屋來的人,臉上寫著明顯的驚訝。

    我抖了抖粘在一塊兒的衣裳,抬頭道:「我翻牆進來的,雨太大就淋成這個樣子了。」

    她掩著嘴微微地翹起了眼角,這表情若是個男子看了定會意外情迷。

    「傻瓜,我在假山邊做了個活門呢。」她輕顫著柳腰,笑得不行。

    「啊,你怎麼不早說。瞧把我給害的。」

    「咱東華最聰明的女人啊,喜兒我以為你能發現的呢。」

    「明明就是想捉弄我,壞傢伙。」

    我瞪了她一眼,還是接過了她遞來的乾淨衣服。

    走向更衣屏後,還不忘牢騷兩句:「瞧瞧,連衣物都給我準備好了,不是說明你早就料到我會這個模樣了?咱們含昭儀果然了事如神,對本宮的關照可謂是無微不至啊。」

    屏外傳來含喜討笑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如打在芭蕉葉上的水滴。

    換好衣出來時,含喜已為我倒上了杯姜茶。

    我喝了一口,暖暖的。

    「你啊,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風靈。大事精明,小事迷糊。吊二郎當,不拘小節。」她支著手臂看我的眼神閃出漂亮的光澤。

    「喜兒,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也不是以前的你。」我放下茶杯,認真地說:「我已是東華的皇后了。所以,那個閒散人一般的風靈不會再回來啦。」

    她愣了愣,接著又是一陣輕笑。

    「我能明白的。」她收回放在我身上目光,問:「不過,你怎麼知道我會在今天等你來呢?」

    「呵呵,你做得這麼明白我要再看不懂不就成傻子了嗎?」說著我掏出香囊念:「雲起天末急雨來,簷前銀竹映窗台。瓦上驚得天珠碎,喜迎荷風解情懷。喜迎荷風中的喜就是你,風就是我,這首詩不就說明你要讓我在大雨天過來,而且只能走銀竹對應的這個窗台才行嗎?」

    含喜點了點頭,沒有接著我的話說,我想她應該還有什麼顧忌才對。

    於是我又說道:「我猜他們也在你這兒安排了眼線對不對?而且就在屋頂上。所以你才要我在大雨時過來,一是我不容易被人發現,二是屋頂上那位,就算看到了我在你這裡也會因為雨聲太大而聽不到我們都在談些什麼。」

    她不算驚訝倒也有幾分佩服地看了看我,然後點了點頭:「今天那人應該不在了。」說著含喜指了指頭上的屋頂。

    「其實我對你能過來也沒抱多大希望的,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什麼人都不願相信……」

    她正說著,我反而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喜兒,我明白你的心。這個香囊把一切都說得很清楚了,如果我還不信任你,那這世上便也就沒有可信之人了。」

    我說的是真心話,含喜送來的香囊看似很普通,其實裡面包含了好多意義。除了要我過府一敘之外,還有她想讓我信任她的話語。

    淺淡的綠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這一點就連祁昊也不知曉。香囊上的蓮蓬與那種冰涼的香味只能用一首古詩來說明,而這首詩也是我曾經在歸好家養腳傷時教給含喜的。蓮蓬裡有蓮子,蓮子有荷心,而這冰爽的氣味正是因為她在香囊裡放了冰片。

    她只想告訴我:一片冰心在玉壺,這樣簡單的信任。

    抱歉了瀟真,我不能做到你所說的不去信任任何人。

    安靜的屋裡,紫檀香還裊裊地升騰著,我和含喜都理了理眼下的情緒,轉而正色嚴肅起來。

    「我沒想到連你也被他們所監視著,不過現在我還沒有完全弄清想對祁昊,對東華朝堂不利的人都有哪些。所以,喜兒你得勇敢起來,因為我真的沒有能力幫得了你。我來,反而是想得到你的幫助。」

    這番話好似很不近人意,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不能真正解決朋友的困難便不會輕易承諾,即便只是安慰性的話語也不會隨便說出口。我知道他們要的不是心靈上的慰藉,而是真正有效可行的方法。

    含喜聽了似乎也有些漠然,不過眨眼間這種失落便消失無蹤。

    「嗯,我清楚你現在的狀況……只不過是想讓你也關心關心我罷了。」她笑了笑,眼角閃出點淚花,「你不說我也準備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訴你的。我想這樣對你可能會有幫助。」

    我握緊她的手,一時無話可說。

    於此時,我忽然想起了這樣一句話:友誼是一種溫靜與沉著的愛,為理智所引導,習慣所結成,從長久的認識與共同的契合而產生,沒有嫉妒,也沒有恐懼。

    ……

    「這些天來監視我的是碧落國的人。」

    「什麼?」我差一點被含喜的話嚇得跳了起來。

    碧落國?這怎麼又會跟他們扯上關係?

    一瞬間,我的腦海裡閃過好多畫面,只是我還沒有辦法將他們都聯繫在一起。

    含喜感覺到我掌心沁出的細汗,關切地看著我。

    「喜兒,你說這個可有證據?」我皺著眉頭問。

    「有,你等等。」

    言畢,她放開我的手,從懷裡掏出一方絲巾,而這絲巾上赫然繡著八歧大蛇的標記,跟我在柳生兄妹衣襟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是我從他身上奪來的。」她把絲巾給我時平淡地說著。

    「你從他身上奪來的?你跟那人打過交道了?」我有些吃驚地接過絲巾,看著面前嬌花似的女孩子疑惑地問道:「喜兒,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也會武功啊?」

    她眨乎著眼,瞧了瞧我,以一種難以置信的聲音歎道:「天啊,你竟然連這個也沒發覺?你覺得我憑什麼本事待在將軍府裡?難道她就只缺個能幹活的人嗎?」

    含喜不屑的眼神伴著這一連串的問題襯托得我真像個傻帽一樣。不過我倒確實沒有想過她這樣年紀輕輕、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也會功夫。

    驚歎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舉起那方絲巾在鼻端嗅了嗅。

    「這是什麼味?」

    含喜接過絲巾聞聞:「沒有什麼味啊。」

    我愣了愣,突然意識到了點什麼。隨之笑了笑,把絲巾又拿了回來。

    「喜兒,你知道為什麼碧落國的人會盯上你嗎?」我一面跟她說著,一面收好這方絲巾。

    「我想他們和這次的事情應該有些聯繫才對。不過他們倒是選錯了對像,應該防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她抬頭笑了笑,接著對我說:「風靈,有些事你可能並不知道。咱們東華在數百年前就與碧落有了契約。」

    「什麼契約?」

    「東華新君必取碧落聖女為後!」她說著,緩緩地站起身來。「也就是說,從你做上皇后的那一刻起,東華與碧落的這個契約便被打破了。」

    「呵,有這樣子的事。」我故作鎮定地坐在桌前。

    是的,我來到這個時空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不過,我倒是真的從來沒有用心去瞭解過這個世界的事情。因為我一直認為自己是會離開的,終有一天會離開這裡的。

    我平靜地說:「不過,依我看來,碧落國好像並沒有對我成為皇后有太大的不滿啊。如果他們當時沒有發表意見,反而到現在才想起假借東海海匪之事來要挾我東華,是不是太后知後覺了一些?」

    「假借?」含喜很吃驚地轉過身來盯著我。

    屋外的雨,這時也越下越大了,那架勢好像要把天上的水都給倒向人間似的。雨水從屋簷上,樹葉上,浠哩嘩啦地潑到地面,在那些來不及滲透地泥土上形成了一方方水潭。

    含喜凝了凝神,帶著一點笑意走回我的身邊。這種笑與往日略有一點不同,如果不加注意,根本察覺不了。

    「風靈,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我看了看她,拉著那雙微涼的手安撫她坐了下來:「不用怕,我這也只是種猜測。」

    「就在剛才你告訴我說來監視你的是碧落國的人那時,我突然有了一連串的想法。這一次海患,是不是需要皇帝御駕親征?萬歲到了東海又能起什麼作用?我軍不是照樣需要碧落的海軍才能拿到勝利?這樣,要祁昊去東海參戰,對鼓舞我軍軍威來說是根本沒有意義的。」

    我看看她又補充道:「那麼祁昊為什麼還要答應去東海?這只能有一種解釋。」

    「什麼?」

    「他是不得已的。」

    祁昊要離開應該是不得已的。憑他這樣聰明的腦袋會看不出東海這次戰亂的始作傭者到底是誰嗎?而且能夠扔下生死末補的我去戰場,怎麼看怎麼不像他慣有的作風。

    「祁昊可能早就明白了這場戰爭的真實意義,他應該是想給碧落國一個交待吧。」我自顧自地說著。

    「交待?」含喜不解地看我。

    「嗯。如果碧落要以東華單方面毀約而發起對東華的侵略,那這種情況之下,作為皇帝的他是不得不親自出面交待的。」

    聽我說完,含喜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覺察到的笑容。

    「不過……」我頓了頓。

    「不過什麼?」

    「不過碧落應該會失望的。這個男人不會因此而放棄我,更不會輕易將東華交給其他民族的!」我堅定地看著含喜,看得她額邊浸出豆大的汗珠。

    半晌之後,才聽到靜宓的屋子裡響起含喜輕輕的笑聲。

    「風靈,你好自信!」

    「啊,是吧。」

    我淡淡地回答,目光卻不再留戀於這個曾經在我心裡開出大片大片美麗蒲公英的女孩。

    我應該聽瀟真的話,這個時刻不要再將信任交託於任何一個人。

    含喜,沒想到你是第一個被我PK出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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