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明殿供職也有些日子了,但是這內殿倒很少進來。本來以為會跟紫禁城裡的養心殿,乾清宮啥的差不多,窮極帝王的奢華與貴氣。然,清明殿裡的質樸倒是讓我有些出乎意外。鏜亮的楓木地板,淡青色的紗帳,恰到好處的植物點綴……一間屋子裡能體現出莊嚴尊貴的可能就是那兩隻燃著龍延香的黃金瑞獸了。
在寥寥的煙霧背後,端坐著東華國的國君。他正目不轉睛地寫著什麼東西,我進來也不敢打擾,就靜靜地立在一旁。
「來了?」祁昊頭也不抬,輕輕地問。顯然他知道我在。
我一愣,感覺自己沒有通報好像有些失禮,趕快跪到地上:「奴才……」
「好了,好了,你就起來吧。朕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他說著挌下筆,抬起頭,一張俊俏得近乎虛幻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我暗罵自己怎麼對他的抵抗力就如此的低。
「中午怎麼沒有好好吃飯?」
看來他不把我查清了,是不會死心的。想到這些,我又提起了精神。
「在家鄉粗茶淡飯的吃慣了,胃裡一時接受不了這麼好的御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現在餓了嗎?要不就跟朕在這兒吃吧!」
我又一次驚異於祁昊這種反常的態度中,愣了愣,趕緊回話:「奴才不敢!」
說話時,我微微低下了頭。曾經號稱刀槍不入的我,竟然不敢看祁昊那雙黑亮的眼睛。
「你敢把一個皇宮,呃,至少也有大半個皇宮搞得烏煙瘴氣的,怎麼連陪朕吃個飯的膽量也沒有?」
他微微翹起嘴角。這種笑是我不喜歡的。
聽他這樣說,想必含喜是一字不漏地把她與我的交談都告訴了祁昊,還好我沒有跟她講得太多。
不等我回話,皇帝已命人傳膳到清明殿。
中間這些時間,祁昊也不再問話,只是坐在桌前寫著什麼,而我也不敢多言,乖乖地站到一旁。還好御膳房的人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在殿內擺上了豐富的一大桌子。
送膳的小太監們進出時都不忘瞅一瞅我,他們可能很想知道我倒底做了什麼能得到與祁昊一起進膳的機會。
人漸散去,我心裡開始發毛。真的不知道祁昊是做的什麼打算,他不會是知道了我與李生之間的這件事了吧。畢竟沒有哪個皇帝是不在乎身邊的人過余心計的。莫非昨晚在湖邊遇上他根本就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告訴了他李生在我房裡,他才過來的。不過這也說不通,他堂堂一國之君就是知道手下人與太監晚上私會也不會自己出面來解決吧。除非是李生對他來說有特別重要,且不能張揚的關係。一個小太監與皇帝?不,應該是太后與皇帝吧。那麼指使李生來要挾我的人也是太后了?我越想越覺得頭痛,我與東華國的太后素昧謀面,她處在深宮之中又要我這麼個小棋子做何打算?
「你這腦袋能不能少想些沒用的東西!」
不知何時,祁昊已經坐在了餐桌前,不太高興地看著我。
我很詫異,難道他會讀心術?還是我的表情真的讓人一看就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來坐吧。」
我回過神,看見祁昊已經在吃了。而那一桌子的珍饈又在無情地折磨著我的胃。吃就吃吧,管他的呢。然而看看桌子四周就只有挨著祁昊身邊有個空座。他不是讓我坐到那裡吧?我想了想磨磨蹭蹭地走過去,輕輕將凳子移了移。見祁昊沒有表態,索性又拿遠了一些。
「這個距離夠了吧?」他輕問。
我驚慌地抬眼看著祁昊,他一邊嚼著什麼,一邊漫不經心地瞅了我一眼。
「夠遠了就坐下吃吧。」
瞧他那個樣子,好像是我做了什麼醜事一樣,皮笑肉不笑的,看得我手上發癢,真想衝上去朝他的臉上捏一把。然而,我怎麼開始臉紅起來。
不等我坐好,祁昊舀了一碗「清風飯」遞過來。
「這兒沒人,你也放隨便些。」
他的話倒是輕巧,卻搞得我如坐針氈,冷汗冒了一背。真的猜不透他想做什麼,用這種怪異的態度對我又是為何。與其胡亂猜測,不如問個究竟,大不了也就是個冒犯君上的罪名。死也要死得安心!
「皇上,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奴才性情愚頓不知道皇上今晚這一餐究竟是何意,所以現在就算吃了也吃得不安心。如此一來非旦是暴殄天物不說,還辜負了皇上的一番好意?」
我大著膽子與他直視,果然看到他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但他好像早就知道我會這麼問他的話,剎時間收起了眼底的陰慍,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筷。
「你這丫頭還不是一般的怕死。中午一頓飯不敢吃,晚上一頓飯還是不敢吃。你也不想想,朕若要你死還用得著這麼麻煩嗎?」
這次他只猜對了一半,我是怕死,但此刻並非如此。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奴才對這副皮囊也不敢有所怠慢。」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想不到丫頭也懂些大義。不過,既是不能怠慢那就應該好好的吃啊。心眼用得多的人,餓得都比較快。朕,就是這樣!」
祁昊朝著我邪媚一笑,我再次以為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象。我眼裡的世界彷彿凝結在了這一刻,身邊的燭火「辟辟啵啵」地跳動著,祁昊在我面前的樣子越來越虛無。好似隔著層層細紗,無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臉。
在身體突然癱軟下去之時,一隻浸涼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覺得自從來了這個世界之後就沒有睡得這樣安心過,時間雖然不長,但是這一覺真的令人感到神清氣爽。
睜開眼,祁昊還坐在餐桌旁細嚼慢咽。原來我不是睡了一覺,而是小小地昏迷了一次。以前就常出現這種狀況,醫生說是營養不良導致的貧血。這次應該是被餓暈的吧。看了看祁昊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想想自己,感覺好窘。
與祁昊相處久了,而且也沒見他有何不愉快的表情,我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端起碗來扒了幾口飯。既然他讓我吃我就吃吧,餓死了還不是自己的事情。
紅凌餅,駱駝羹,靈消灸……我風捲殘雲般把桌上的菜品掃得個七七八八的時候,祁昊終於看不下去了。
「東華國的女人都像你這個樣子,可怎麼嫁得出去!」
我想他現在應該沒什麼食慾了吧。
「奴才想通了,撐死總比餓死好。」說完一碗玉帶羹又下了肚。「再說,奴才也沒想過嫁人的事,皇上不嫌棄,奴才就侍侯您一輩子得了。」
「哼!」
我隱隱地聽到祁昊鼻子裡發出來的怪聲。他當然明白我這麼說不過是在探他的口氣。
「你倒是不著急啊。」他不屑地又看了看我。「不過朕卻準備給你安排一樁婚事了。」
「什麼?」
我沒聽錯吧,他要作主把我嫁人?現在也顧不得那些禮儀形象了,我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這,這種,事情皇上怎麼能……」作主。想想還是改了口道:「怎麼不問問奴才的意思!」
「現在不就在問你嗎?」他倒會裝無辜。
原來他這兩日來對我的親近與示好只是想著如何把我給賣了吧。虛偽!可惡!
我瞪著他,巴不得一口把他給吞了。我猜他要我嫁的人不是很老就是有病的,要麼就是嫁到外面去做合親用。不然以他一國之君的地位這兩日來怎會對我如此「關照」。這不過他的懷柔政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