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最邊上包間,司馬凌風坐在椅中,神色疲憊。地上有只怪異的大陶制罈子,裡面傳出陣陣噁心的氣味,穆雲軒圍繞著不時嗅嗅,眉額卻越蹙越緊。
門簾一掀,幾人同時望去。夢君猛在頓在門口,她驚恐的眸子速慌地掃了一圈,最後定在了那個大罈子上,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一陣不好的預感在心裡咯登一下,一個簡步衝到跟前。
天哪!她閉眼……心裡猛的收緊痛起來……
伴一陣兒咳,她向地下圈縮,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張嘴『嘩』吐了一地,臉上立時血色全無,司馬凌風急喚一聲站起身,離著最近的穆雲軒馬上扶住了她險些跌倒的身子,隨手放入口中一顆紅色丹藥。
她緩了緩神,身體卻依然嚇的抖顫,那……還是一個人嗎?全身血淋淋浸在淡黃色藥湯中,一雙眼睛只留二個黑漆漆暗洞落在血淋淋的頭上,竟……竟被人喪盡天良的披了皮……她伸手抱緊了雙肩。
腦子裡面突然耳鳴的聲音,劇烈的響起,然後……
像是響雷在頭頂爆炸一般,整個人都震的碎了……她的錯……是她當時沒的出手相救、才害他變成這個模樣!
「為什麼……」她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沙啞而無力「……他只是個道士,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這樣呀?」
司馬凌風蹙了眉,衝過來一把扒開了早一步過來抱住她身子的隆月照。
「隆月照!你笨啊,不曉得拉緊她,給她個思想準備麼?真愚蠢!」展臂小心的將她擁進懷中,面上是氣急敗壞的表情。
「呃……你來了……」
突然一聲痛苦低弱的聲音,像從地獄裡冒出來一樣,那聲音似乎一把利劍,生生劈開了眾人的耳膜,隆月照瞪著穆雲軒半路硬生生轉了頭,話再也說不下去,令屋子一下安靜。
夢君嘎地一聲將最後唔咽梗在喉間,就此睜大了含著水氣的美眸,身體卻更抖起來,感覺司馬凌風擁的更緊,一隻大手溫暖的撫過她的背脊,令她又向那溫暖靠了靠……便閉緊了眼……唇輕顫著好半天才請完一句話……
「……我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道長……對……不起」
壇裡傳來一聲低低地溫笑,那頭向裡縮了縮,再看不到讓人生嘔的血腥場面,蠅弱的男聲緩緩吞吐「只不過一具皮囊罷了……不必在意。凡事!沒有因,便無果。冥冥之中一切均是天意,這和你一點關係沒有,不必給自己妄加心鎖!」
聽到這裡,她眼中的淚更洶湧了「道長……如果我當時出手相救,可許你就不會……」
壇裡笑了「這其實是我的福氣。前世孽,今生果!受盡當受的苦,才是春花燦爛時。施主——你多心了!貧道圓身之前,還有一事相告,你可願聽?」
又有事告訴她?
夢君的唇角,緩慢而僵硬的泛起一絲苦楚。
她張張嘴,感覺有幾把刀劃過喉嚨,但依然聽到那裡發出一聲「好!」
她閃眼左右看了兩下,卻馬上發現了可疑之處,咦?她更眨歡了眼……聊這麼敏感的問題,她發現屋裡的人卻一臉漠然,沒人朝這邊看,身體像被定型般,目光沒有焦距,動也不動的站著。她心一驚,忙搖晃身邊的司馬凌風嚷著「凌風?凌風?」
壇裡人像看到她的迷惑,一把緩慢的聲音就此飄出「沒事!他們只是在休息罷了。因為我在你我之間設了層結界,他們聽不到,只有你我才能聽見比此。」
有這樣的法術?內心剛一質疑、面上卻苦苦的笑了,她靈魂都可以一分為二,這——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她抬了頭,神情比剛剛鎮定了許多。
「好吧!道長!有話您請講!」
壇裡沉思片刻,久久才忡弱低吟道「錯手下毒咒,世世得惡果;莫然失姻緣,代代無花果;若要見雲日,情字千年結。待到風散盡,一世美姻緣。隨心!隨緣!一切自有天定!」
夢君不懂他這文謅謅又語帶玄機的話,先是一怔,心裡默念一遍,還是沒理出個明白,這到底什麼意思啊?
她擰眉抿了唇,心裡話……她本人對合心道人印象並不佳,腦中曾經影現過的景像是惡意的不友善的。
但是……都說人既將死其言也善,他有騙她的必要與目的嗎?似乎沒有……
「你……信不過本道!」問話卻用的肯定的語氣。
他又知道她心裡所想?明明他連眼睛都沒有……而頭還在壇內,難道他有讀心術?
壇內綿弱而笑「不錯!本道聽得到你的心聲。施主!請記住一句話『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萬事不可太過勉強,順心順緣就好。」
夢君聽著實在費勁,既然他如此明白,反而裡外敞亮了,直問道「請道長說的清楚一點。」
「本道當說以說,有些話能悟不能細解。謹記一點,莫要逆心而為,不然白白浪費了他的一番苦心及你們的一世好姻緣!」話此他一頓,語氣瞬然肅色「施主!您內心對本道可還存有恨意?」
夢君一驚,既為他的前話也為他的後話,什麼一番苦心,什麼一世好姻緣……難不成她還回不去了?她又為什麼對他會存有恨意?難道……突然一道光亮劃過腦海,令她倏然睜大了如碧水眸。
錯手下毒咒,世世得惡果……是在說他本人對歐陽雪兒施過惡毒的詛咒,而他也得到相應的報應?
莫然失姻緣,代代無花果……是在說歐陽雪兒莫明死於非命,錯失了姻緣,令詛咒世代糾纏著她?
這樣說來歐陽雪兒既是她林夢君的前世?而如果說和心道人是良善幫她……道不如說他在渡他自己的劫。既然他聽得到她的心聲,她順意問出「是這樣嗎?」
「不錯!本道當年失誤錯施了詛咒,雖不是故意但確是我一手造成,施主,你不必勉強,順心而論就好。本道大限以到,我的靈魂將反回嶗山,這具肉身煩請施主幫忙處理一下,可投入大海之中。本道謝過」
她恨嗎?怎麼可能不恨呢?……但是恨,有用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都糟到如此報應,她就不必在雪上加霜了,到此她更願意相信他當時的本意也非如此,只是失手……這樣,至少。她會覺得這個世間還那麼溫暖一點點。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至少,她有了和別人不一樣的人生……
夢君面上的笑,漸漸濃郁了……
「施主……」緩慢地聲音,氣若浮絲「謝謝你……謝謝你的寬容……我終於,,,終得圓滿……切記……一世姻緣……你便世世……」
這以是他最後的聲音。
他回去了,不是死了……那個地方叫嶗山。她的家就在那山腳下……青島嶗山區。
美麗的唇角艱難的泛起想像中更大的笑痕,對著半空揮了揮手,如果我回不去,就請帶去我所有的祝福……阿文你一定要好好的滿滿的幸福哦!
「……道人死了!」
穆雲軒一驚,怎麼眨眼時間就死了呢?忙細細觀看起來。
「他沒死,只是回家了。找人按道長的心願將他的肉身投入海中吧!」夢君抬首望著屋子半空幽幽出聲,晶瑩的眼睛睜的益發大了。
「夢夢!你怎麼了?在看什麼?」司馬凌風輕推了一下呆住的夢君,順她眼光卻什麼都沒看到,難道她嚇壞了?
夢君空幽一笑「我在送他,我們聊了好久!」
「你們聊了好久?」除了司馬凌風,還多出幾道聲音惘然問道,
見此情形,夢君明白他們是真的沒聽既沒看見。她簡單的有所保留的廖瘳說了幾句,道人的話太深淵,而她此時腦中沉重如山,根本轉不起來,她還需要時間慢慢消化。
忽然,胃裡一陣火灼,翻滾竄跳,張嘴嘔了二聲,想吐卻吐不出來,眼前發黑,一陣玄暈感,令她一把又抱緊了司馬凌風。
「夢夢!」
夢君難受的抬手擦了擦嘴,不知為何,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先去休息一下兒。」司馬凌風剛要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卻被人粗暴的一把拉開了,他抬頭,來人不是隆月照又是那個。
就在他準備出手相阻時,門外突然傳來急速的腳步聲。
「王爺!」
伴隨著推門聲,吳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眾人轉身,吳堅微微點頭示過,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眼光順水瞥了二眼夢君,微帶閃爍,跨前兩步「王爺!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