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士隨著肖雲龍的虎師,浩浩蕩蕩地向鹹城方向連夜行軍而走。若大個軍營,轉眼前恢復了夜晚的寧靜。只是幾簇火把仍發著啪啪的響聲。
易君顯看著仍跪在地上的葉廣成,輕勾唇笑了起來。
「葉愛卿這是怎麼了?」略帶些玩劣的笑又爬回了他的唇角。
葉廣成垂頭不語,這易君顯的性情他當真還是琢磨不透。原本以為只是個頑劣成性的孩子,不足為懼。然而,之後的種種卻讓他感覺到了心底發寒。那清透的眼,好似看得分明他些時在想著些什麼。所以,現在的他,只是垂頭不語。
「哦。想來是朕糊塗了。」易君顯側了下臉,看著正走向自己的鬼馗。挑了挑眉,又看向了葉廣成。
「應該叫你——古將軍,才對。是吧?」易君顯的話,讓葉廣成猛地抬起了頭,一雙虎眸震驚地看著眼前帶著有些晃眼笑容的易君顯。
他知道?他知道他是那個人?可是、可是!他是如何得知的?
「感覺奇怪嗎?不應該吧?」易君顯拍了拍手,只見四周突然間火把通明。而一個纖細的身影被帶到了他的眼前。
「旬兒?」葉廣成緩搖著頭。這怎麼可能?旬兒又怎麼會落到他的手中?
「哥。你真的要造反嗎?」葉旬兒眼帶清淚,看著那怔在原地的葉廣成。
「旬兒!」葉廣成怒喝了一聲。然而,卻見葉旬兒輕搖著頭,眼中神情更加的悲切。
「哥,我們葉家世家忠心。你怎麼可以起此心思?這讓我們死去的爹娘,如何能瞑目?」葉旬兒緊咬著唇,忍著全身的輕顫。
「哥,對顯王說啊。說你並不想反。難道不是嗎?你是被逼的。你不是真心要背叛乎凌國君的。」葉旬兒一邊說一邊向著葉廣成走了過去。
「你站住!」葉廣成一聲暴吼,讓葉旬兒的腳步停了下來。
而站在一旁的易君顯卻只是冷眼看著。他清楚,這葉旬兒並不知其兄反叛之事。可是,反叛之罪,罪當誅九族。換句話說,連李上迓都難逃一死!
想到這兒,他不禁俊眉微蹙。這當如何是好?
「顯王。」葉旬兒轉身走到易君顯面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這是做什麼?」易君顯看著跪在他眼前的葉旬兒,眉皺得更緊了。
「家兄真的是被逼的。葉家世代忠心於主,不會行此叛逆之舉的。還請王明查。」葉旬兒的話,讓正在猶豫的易君顯輕佻了下眉。
背後有主使?這是一定的了。只是,會是誰?又是什麼身份呢?
抬眼看著葉廣成,這葉廣成倒也是條漢子。只是,如何才能讓他說出這主使是何人呢?
而此時的葉廣成也因葉旬兒的話抬起了頭。他就她這一個妹妹,看著她跪地苦求,他的心微微地動搖了。但轉念間,卻又馬上否絕了。
不論如何,走至今日,成者為王敗者寇!不論怎樣,都逃不了一死!
「古將軍啊。你願為你主而死,朕倒是可以理解。只是……」易君顯拉長了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葉旬兒,輕笑了下。
「只是可憐了你這聰慧的妹妹了。要這麼早早的與你結伴,去會你九泉之下的爹娘了。」易君顯轉眼看了下身後的護衛,眨了眨眼睛。
「來人啊。把這葉旬兒帶下去。隨你們處置。」話音說得不大,然而卻字字如鉛。
護衛左右看了看,只愣了片刻,便一抱拳,上前欲帶葉旬兒下去。
而這一切卻讓葉廣成再也沉不住氣了。
「住手!你們這幫混蛋!」他蹬的跳了起來。直奔易君顯而去。
誰知未到其面前,就被一直站在一旁的鬼馗給制服於地了。
而護衛也僵在了那兒,不知是進還是退。
葉旬兒哭著拉著易君顯的衣襟。
「顯王!您不是這樣的人!旬兒知道!」葉旬兒哭得淚眼朦朧。而易君顯卻俊眉緊鎖。
「來人!帶下去!」易君顯轉了下頭,突然一道有些晃眼的光,直照到了他的眼睛。眼微微一瞇。就聽站在不遠處的鬼馗大叫了一聲。
「顯王,小心!」
時間,凝滯了。
易君顯愣愣地看著倒在他身前的葉旬兒。剛剛發生了什麼?
隨後只聽一聲淒慘地叫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易君顯抱著葉旬兒,看著那從軍營守台上跌落下來的人。
她救了他?
易君顯的唇角僵硬的扯了下。這怎麼可能?
「旬兒!旬兒!」葉廣成撕心裂肺的喊著,然而,怎奈卻仍被鬼馗所制,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後滲出了血紅。
「顯王……」葉旬兒就這樣的靠著易君顯,微微閉了下眼。
「我哥,我哥他不是真心要反的。不是的……」她吃力地說著,一雙美眸帶著痛楚看著他。
「相信我,好嗎?」她閉了閉眼。微微張了下已經失了血色的唇。
「不要再說話了。我這就叫太醫。」此時的易君顯已經顧不得什麼朕不朕的了。他只知道,她不能死。否則,李上迓怎麼辦?他會怎麼想?
「王……不、不再要費力氣了。」葉旬兒拉著他的衣襟。
「旬兒,這樣。很好……」她看著他,笑了。
「這樣就不會再痛苦了……」她的話斷斷續續,越說越低。那雙美眸也漸漸地迷離了。
「不要說這樣的話。你要活著。不然李上迓怎麼辦?你要活著!朕命令你!你聽到沒有?不準死!」其實他一直是希望她消失的。不是嗎?可是為什麼,看著這樣的她,聽著這樣的話,他會感覺到好悲傷、好悲傷。
「他、他很在意你的。他、他很……」葉旬兒那緊拉著他衣襟的手,鬆開了。而易君顯抱著她,跪在了地上。
軍營四周的將士,也紛紛跪於地。夜,如死般的寂靜。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易君顯的怒吼聲,響徹了整個軍營上空。
葉廣成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人,就這樣的離開了。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旬兒,是哥對不起你。」說罷便欲咬舌自盡,然而卻被一旁的鬼馗點了穴道。
「若你還是個男人,就為她報這個仇!」鬼馗冰冷冷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也傳進了易君顯的耳中。
對,報仇!
……
外面發生了什麼?李上迓仔細地聽著。他竟然好像聽到了易君顯的聲音。是錯覺嗎?那一聲滿含著憤怒的吼聲,真的會是他嗎?
而在那之後,夜又恢復了平靜。可是,激盪在胸口的不安,卻越擴散至了全身。
而就在這時,吱嘎一聲。門開了!
李上迓抬眼一看,進來之人竟然會是他一直在想著的那個人!易君顯!
可是,怎麼不太對?
屋子裡依然陰暗無光。直到他走近了他,他才看清他的臉上有淚。
易君顯看著被綁得結實的李上迓,蹲下了身子。
伸手取下了封住他嘴的布,解開了捆住他手腳的繩索。然而,這所有的動作,竟然很緩很慢。
李上迓看著眼前的他,在他眼中的悲傷是因為什麼?在他臉上的那抹平靜又是什麼?
這樣的易君顯,讓他的心隱隱地痛著。
「顯,你怎麼了?」李上迓看著緩緩跪在地上的易君顯,心底一驚。
「王,不可如此。」他是王,他怎可跪他!
「對不起。對不起。」易君顯一邊說,淚一邊就這樣又一次的落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
當李上迓聽完他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怎麼會這樣?
時間,停住了。不知道過了多久。
李上迓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絲的聲音。
「她,在哪兒?」那已經啞然了的聲音,強忍著心底緩滴著的血。
易君顯緊咬著唇,帶他去見了她。
旬兒……
旬兒……
李上迓看著她,緩跪在了她的身旁。
在她的臉上,還帶著微微地笑意。在她的眼角,還掛著點點的淚滴。伸手,握著她纖細的手。一切都沒有變,不是嗎?只是,你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是嗎?
……
〔朝堂之上〕
「葉廣成,上前聽封。」易君顯挑了下眉,看著一臉凝重神情的葉廣成。
「葉將軍平叛有功,現命為護國大將軍。統率三軍。」易君顯的話,讓葉廣成微微一愣。
護國大將軍?統率三軍?葉廣成實難相信。在他已知他有反叛之心之時,竟、竟還會如此信任?
「臣……」葉廣成濃眉緊皺。雖說他助他平了反叛之臣。可是……
「還不上前聽封?」易君顯唇角忍著笑,看著葉廣成。
「是!」葉廣成上前一步,撩袍而跪。
轉眼看向了李上迓。
「李政事,上前聽封。」易君顯看著一臉平靜的李上迓,心中暗歎了一聲。那平靜之下的,便是傷痛吧。
「李政事平叛有功,現命為……」易君顯拉長了些音,看著李上迓仍未抬起的眼。輕歎了一聲。
「輔丞大人。接手原何有槐所管一切。」此語一出,眾人面露喜色。
「謝吾王。」李上迓上前跪拜謝恩。
涅王與浩瀚一戰,涅王大勝。之後,又破了浩瀚王城。兵分天下,三國均權,就這樣的結束了。
而涅王卻將浩瀚與乎凌臨近的十個郡劃給了乎凌國。以謝其當初之援。
……
又是一個飄雨天,一座墳前,站著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輕拭去那石碑上的風塵。而另一個則撐著傘,靜靜地看著。
愛是什麼?
愛是付出,亦或是佔有。
震懾於凌那無悔炙熱的愛,感慨於旬兒那包容付出的愛。
而自己的愛,又是怎樣的呢?
看著那個輕撫石碑的男人。他緩緩地笑了。
會很不捨得吧?如果是自己,也會一樣的。
當她倒在自己懷中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她是真的好愛他。好愛他。
愛到,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換。
「我們走吧。」李上迓回過了頭,看著那個渾身透著乾淨氣息的他。
「嗯。」易君顯任他拉起了他的手。
————————————————————————————————————————
清幽百草香,乎凌一水寒。
萬芳君見嬌,只緣任一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