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庭院,一派山水相依。玲瓏假山千奇百怪,造型各異。池水澄澈如鏡倒映在月色之下,水光瀲灩,偶有微風一陣,激起圈圈漣漪。
落櫻站定架於池上的迂迴走廊,淡然輕語,「相思,你是個聰明的丫頭,」轉過身,肅容道,「但是,休想在我面前盡耍這些個沒用的東西。」
「櫻姐姐教訓的是。」相思,又是那個大方得體知進退的相思。
落櫻眉梢微挑,「想要安然渡過賣身這三年,首先就要看懂面前的事。」
「櫻姐姐請放心,相思,只是一個丫環,相思的頭上雖有主子,但相思會時刻謹記櫻姐姐的教誨。」
「相思,你無需對我下此功夫,」落櫻淡然一笑,「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咱們做奴才的,只要用心侍候主子們,盡到本份就好。」
「相思記下了。」落櫻由普通丫環,發展成今,確是有她的能耐。相思知道,對她還是不要做戲的好。
「明兒個,就要把你們分派下去了。我想,把你派到二少爺那兒。」落櫻緊緊盯住她。
相思微微皺起眉,聽小鈴鐺說丘家二少爺雖長得俊俏,卻也是個喜怒無常的怪脾氣,給這樣的主子做貼身丫環,無疑是與自己過不去。思及此,她眉褶漸深,歉然道,「櫻姐姐,相思恐怕會有負所托。」
「怎麼?」落櫻有趣的看著她,「別人求都求不來,你卻不要?」
「相思初入丘府,很多東西都不懂,又是個手腳笨拙之人,怕惹了二少爺不高興,屆時連累到櫻姐姐,那就是相思的罪過了。」相思絕對不允許自己沾到麻煩,而且還是個一沾就甩不掉的麻煩。
「相思,丘府可由不得你挑選自個兒喜歡的活做,」落櫻把臉一板,硬聲道,「明兒個一早,我就帶你去二少爺的園子裡。」接著不容其多說的揮揮手,「好了,你回去歇息吧。」
哎,這回沒戲可唱了。相思認命的轉過身,沒走幾步卻又停下。咬咬牙,死也要死個明白,「櫻姐姐,你這是在懲罰我嗎?」
落櫻竟破天慌的想要發笑,她竭力忍住笑意,不著痕跡道,「你認為是,那便是。」
「哦,我懂了。」這次是徹底死心了,看來,確是不應該把聰明人當傻瓜戲弄。這不,現世報來了。
望著那個自艾自憐的背影,落櫻著實是捏了一把汗,把那個麻煩的二少爺交給這個麻煩的丫環,希望最後的結果不會是自己捲鋪蓋走人。
相思垂頭喪氣的走回下人房,一屁股坐到鋪上。青姿和綠裳暗自得意,櫻姐姐果然是偏袒她們教訓了這個死丫頭。卻也不敢再說什麼「睡地上」之類的話,誰知道這丫頭會不會又來個鬼哭神嚎。
小鈴鐺湊過來關心的問,「相思姐,櫻姐姐沒有難為你吧?」
「把我調去伺候二少爺,算不算難為。」相思有氣無力的回道。
「什麼?調你去伺候二少爺?」月瑤驚道,「為什麼會派你去?」這種差事,輕而易舉的就落在她的身上,未免也兒戲了吧。
采萱則是側過身子,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呵呵,你慘了,」青姿幸災樂禍的說,「誰不知道丘府裡的二少爺丘懿宸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只要惹他不高興,無論男女,就等著準備挨板子吧。之前伺候他的紅丫頭,僅因為打碎了一隻杯子,就被打了二十個板子,足足躺了一個月才把身子養好。」
「是啊,」綠裳接腔,「一天十二個時辰,二少爺有四個時辰是安靜的,」
「為什麼呢?」小鈴不解。
「因為,他要睡覺了。哈哈……」
「亂嚼主子舌根、直呼主子其名,是壞了府裡哪一條規矩來著?」相思倚靠在牆上,有些疑惑的望著兩人。
「你,」綠裳的怒氣總是輕易的就被她挑起。
「算了,」青姿拉拉她,「明兒個到二少爺的園子裡,有她受的了。何必這會與她計較呢。」
「哼哼,也是。」綠裳的心裡總算是受用些。
月瑤默默的整理衣物,照她們所說,這二少爺還真是個難侍候的主兒,不去倒也未必是損失,還好,剩下一個三少爺。可是……偏過頭,看向角落裡默不作聲的人,她可是自己最大的對手。
「相思姐,」小鈴鐺同情的望著她,「要是二少爺打你板子,你一定要逃啊。」
哎,能逃哪去?逃來逃去還不都是丘家的地盤。相思懊惱的翻過身,拉過被子蓋上頭頂。
翌日五更,天剛濛濛亮,下房的丫頭們開始陸陸續續的更衣洗臉。僅隨意的用冷水拍了拍臉頰,相思幾近認命的坐在鋪上等著落櫻。直到通鋪裡的丫頭們走光了,落櫻才現身,「跟我來吧。」
「懿狂園」是丘府四園中佔地最小的園子,不過一灣池水、一座假山、一個涼亭、一幢樓閣,四周被一年常青的翠竹包圍著。細察剔透的湖石臨水造景,姿態各異。搭於池上的小橋通體雪白,與隱於林後的樸素屋宇自成一線。與其說是一座園子,不如說其是竹林屋舍來得恰當些。
相思隨著落櫻下了小橋,穿過涼亭,順著蜿蜒的小徑,步上幾級青石踏步即來到了屋子門口。落櫻示意相思站在門外等候,她清清喉嚨,「二少爺,您可起了?」
「光當」,屋裡傳來瓷罐碰撞的吵雜,「哪個不開眼的,大清早的就來吵本少爺?」極其不耐的低沉吼聲震得兩人情不禁退後一步。
落櫻定了定心神。這位二少爺的脾氣秉性她可是清楚的很,再催也只會讓自己在丫環面前難堪。索性也就把一切丟給了相思。
「相思,你就在門外候著吧。等二少爺起來後,你伺候更衣梳洗便是了。」
「是,櫻姐姐。」相思乖巧的應著。看到落櫻走遠後,隨即在門邊坐了下,想那夜夜笙歌的二少爺,不睡上三竿也是不會爬起來的,自己何苦一候幾個時辰,倒不如在變成板上的肉之前,養好精神。
事實上,真正睡到日上三竿的人不是裡面的。
丘懿宸僅披了一件袍子倚靠在門口,緊皺眉頭望著地上那個睡到流口水的丫頭。粗魯的伸出腳踢踢她,口氣不耐的說,「喂,誰准許你睡在這的?」
猛然睜開眼,相思一個機靈爬起來,不著痕跡的抹抹嘴角,畢恭畢敬的施禮,「奴婢相思,是櫻姐姐派來侍候二少爺的丫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