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臨風走進病房時,巫離正呆呆地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那窗戶,自從上次自殺未遂,玻璃前就被兩根木條橫釘著,阻擋了部分視線。
巫離蒼白瘦小的手,扶上木條,從空隙中望下去,那是醫院的大壩,人來人往,車來車往。
十三年前,她也曾站在這裡眺望,看著那些陌生的人,想著自己不可知的未來,等著那個哥哥來陪自己。十三年後,自己又站在這裡,想著冷雲歌,想著自己如何讓他傷心,而他,又如何讓他媽媽傷心。
不知現在,那些來來往往的人中,是否剛巧有一人,十三年前也在自己眼皮下走過?
不過,就算有,又如何呢?故事在重複,光陰,卻不會為誰而停滯。
「聽說你昨天起床時暈倒了?沒事時,應該多下床走動下。」金臨風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巫離沒有回頭。
金臨風,他真的是歡歡叫來的嗎?為什麼歡歡以前從沒對自己說過,她有這樣一個朋友?他和雲歌一個大學畢業,這樣精明強幹的律師,為了自己一個小人物,專門從北京趕來幫自己?為了提升他的地位?還是,雲歌叫來的?
「他們都告訴你終審判決的內容了吧?三年,很快就會過去的。希望你能堅強一點,能更樂觀一點。」
堅強?樂觀?巫離努力讓自己微笑,轉臉望著金臨風:「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雲歌,和你關係很好吧?」
金臨風沉默一會,點頭:「我們是師兄弟,校友,讀研究生時,同一個導師。」心情忽然有些鬱悶。師弟,那個木頭人,為什麼會認識巫離這樣奇特的女子?自己結識的女友無數,沒一個不漂亮,但能讓自己打心裡痛惜的,好像還真沒有。
看著巫離眼中的溫柔,金臨風知道她等著自己說下去,轉身走到床旁坐下,說:「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明天,我回北京了。這是我名片,希望三年之後,你出來請我吃飯。」掏出名片,放在床櫃上。
巫離聽著,有些難過。雖然才接觸幾次,但金臨風對自己的好,她能感覺得到,不管他現在是出於同情,還是因為雲歌的關係,他為自己做的這一切,自己會銘刻於心。可是,三年後請他吃飯?帶著囚犯的身份?那時,雲歌和自己應該已成陌路,他還會當自己是朋友嗎?
巫離的微笑漸漸凝固:「如果,我三年之後出來,你還記得我,我會請你吃飯的。」
「我當然記得你,難道你想我忘掉你啊?我是個律師,不過更是生意人,生意人一般不會忘記他的每一個客戶,抱歉,我已經把你當成我未來的客戶了。」金臨風打趣地說。
巫離無聲地笑了,紅暈再次出現在臉上,讓金臨風又是一呆,望著巫離,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巫離羞澀地避開眼光,讓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忙說:「不過有一點要記得,千萬別再做傷害自己的事,否則,你對不起我這二十天的努力,更對不起那些關心愛護你的人。」
巫離眼裡湧起一抹悲傷,說:「我會努力活著的。」她知道這是金臨風想聽到的話,更是歡歡和雲歌想聽到的話。她知道金臨風會把這句話帶給他們,讓他們寬心。那麼,就照他們的意願,努力活著吧,儘管,自己並沒找到要活下去的理由。
或許唯一的理由,就是要真心愛自己的人,也能活得更安心一點。
「好,記住你的承諾,三年後見。」見法警在門口做手勢,金臨風知道會面時間結束了,站起來揮揮手,很瀟灑地走出去。
巫離目送著,直到他背影消失了很久,才收回目光,走到床櫃邊,拿起那名片看了看,放下,重新走到窗戶邊,看著那些人來人往發呆。
活下去吧,努力活下去吧,帶著回憶,帶著傷痛,帶著罪孽,努力地,活下去吧——為了所有深愛自己的人。
巫離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黑暗籠罩了四周,直到法警摁亮了電燈,護士進來給她測體溫,她依然站在窗前,抓著那木條,一任淚水橫流,病號服的胸前,浸濕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