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洛離聽到阿部祭司的死訊,已經是兩天之後。彌河用神秘的語氣說:「聽說,前天晚上阿部祭司忽然死了,還當晚就讓窮於祭司舉行了超度儀式,葬入了墓隙,都沒邀請什麼人參加,很多人都覺得奇怪呢。哦,還有,藍旗受傷了,藍沁昨天找我去給她上藥,還不讓我告訴你,說你這幾天心煩。」
洛離驚異,但沒說話。這幾天她心中莫名的不安,她和米娜雖說早已彼此厭惡仇恨,但米娜看著離歌那惡狠狠的眼神,依然讓她心緒不寧,沒來由地生出恐懼。她突然感覺這個養育她的大山變得有些陌生,還有她的族人們,這幾天彷彿也在迴避著她,讓她說不出的孤單。
又過了兩天,一個武士來叫洛離:「洛離,去看看藍旗吧,用了幾天草藥,傷勢越發嚴重,開始流膿發臭了。」洛離收拾了籐箱,帶上草藥罐子,到了藍旗的洞隙。
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惡臭,藍旗臉色青灰,半躺在獸皮榻上。洛離檢查了傷勢,問:「斷了三根肋骨,怎會傷得這樣重?」藍旗喘著氣,沒有回答。旁邊一個老人說:「讓人拳頭打的。」
見藍旗用眼神阻止著老人,洛離不再發問,吩咐燒鹽水來清洗傷口,將膿液擠掉,試探著將骨頭復位包紮,敷上藥液,又配好藥方,交代了用法,不理會洞隙裡幾人恭敬的道謝聲,出了洞隙。
為什麼阿部祭司忽然會死?為什麼藍旗會被人打成重傷?為什麼米娜和藍沁這幾天都消失了蹤影?洛離心中湧起好多疑問。
晚上,洛離吩咐彌河守在祭巫台,她抱著離歌回洞隙住宿。自從接管了祭巫台的事務,她就很少回洞隙了,今晚,她想回來。她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裡尋求寧靜。
離歌依然在蹣跚學步,不時摔上一跤,口裡呵呵有聲,讓洛離的心多少安定了一點。
去洞壁那儲藏小間摸索一陣,找出那金鏈子和竹管,溫柔地撫摸著,回想那些漸漸飄遠的往事。
這根竹管,是和哲瓦在落水宕時專門制定的,一式兩根,都被哲瓦刻上了鳥圖,洛離的小一點,哲瓦的大一點。那天晚上,洛離跟他講述神鳥的故事,哲瓦說那是鳳凰,傳說中可以在浴火中重生的鳥,雌雄同體,沒想到卻是真的,還說他們兩人合起來就是鳳凰鳥,因為他們是一體的,命中注定。
他們是一體的麼?兩個世界的人,怎麼能是一體的呢?神靈安排他們認識,卻又拆散他們,讓他們今生無緣再見,難道是她,巫咸洛離,血液中潛藏了前世的罪惡?
離歌見洛離合十跪在洞壁祈禱,搖晃著走過去,拿起竹管和金鏈子,高興地叫起來:「阿姆,啊,啊……」洛離忽然一把抱住了離歌,低聲抽泣起來。
她好想念哲瓦,這一瞬間,無比想念。
藍旗的傷在洛離的精心醫治下,終於不再惡化,能勉強自己坐起來了。這天,洛離剛換完藥,藍旗遲疑地說:「洛離,下次讓彌河他們來就好,你不用一天幾次跑來了,這幾天實在太勞煩你。」說完,掙扎著彎下腰去。
洛離對大家突然客氣恭敬的態度已經適應了:「那好,照著我說的做,一個月可以恢復。」
回到祭巫台後,洛離坐著發了會呆,忽然叫過彌河問:「土司府的那兩個人呢?怎麼這些天不叫你們去換藥了?」彌河搖頭:「不知道,可能傷好了吧。」「你不是說那個老者的傷很重嗎?」「那可能被我們的山神送回家了吧,誰讓他們來侵犯我們神山呢,真是些邪惡的人。」
洛離問不出要領,吩咐彌河照看離歌,起身朝索羅洞走去。
閔亮是土石的土司,他手下應該有認識哲瓦的吧?為什麼這些天沒想到這個呢?怪不得老是心神不寧。
索羅洞外,看守棚裡只一個老看守在,見到洛離,有些驚異,躬身問:「洛離,有事嗎?」「前幾天聽彌河說那個老者傷勢很重,我太忙走不開,現在來看看。」看守怪異地看著洛離,支吾著:「可,他們,已經不在了呀。」「不在了?」「被大祭司處,呃,送走了。」
洛離盯著看守,說:「打開大門。」看守眼光閃爍著:「人都不在了,不進去了吧。」洛離上前一步,厲聲說:「打開大門!」看守一囉嗦,抖索著來到洞口打開沉重的木門,裡面沒有點燈,十分昏暗。
洛離說:「你出去吧。」看守猶豫了會,不敢反對,出去了。
洛離走過去點上桐油燈,提著查看,裡面空蕩蕩的,潮濕霉爛的氣息撲面而來。在幾個連通的洞隙搜尋了會,洛離吹滅了燈,走出來,來看守棚叫看守關上大門,看守鬆了口氣,揩著臉上的冷汗,跑去關門了。
洛離正要轉身離去,忽然眼光被一樣東西吸引過去了——那高高的木架上有一個籐箱,籐箱上放著一根竹管,約六七寸長,樣式別緻小巧。
洛離走過去拿起一看,上面刻著淡淡的鳳凰圖案,栩栩如生。
看守鎖好大門,回轉棚內,見洛離拿著那只竹管背對著他站著,一動不動,忙討好地說:「這支竹管做得真是精緻,洛離,拿去給離歌玩吧。」
洛離依然不動。
「洛離,離歌會說話了吧?啊,真是個好伢子,長大了可是卡塔人的……」洛離倏地轉身,眼光如一道冷電,看守嚇得止住了話題。
洛離一字一句:「說!這支竹管怎麼得來的?如隱瞞一個字,我會讓你受盡千般折磨,萬般痛楚,直到魂消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