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看著巫離瞬間蒼白的臉,繼續說:「雖然你媽媽犯的錯不應該由你來承擔,但是,也沒必要還糾纏在一起,這會讓大家都無法安寧。我們看到你,就會想起車仁娜,想起她對我家庭的傷害。雲歌本來是一個活潑愛動的孩子,從15歲失去父親起,就完全變了個人一樣,整天沉默寡言,拒絕和同學來往,因為他要迴避別人的指指點點,為這個,我們還專門幫他轉過學校,我自己也花了很多力氣,調離了原來的醫院。」想起那兩年的辛酸,李珊的聲音哽咽了。
巫離後退了兩步,靠在牆壁上,依然呆呆地望著李珊。
「因為你媽媽,雲歌已經失去了父親,難道你忍心因為你,讓雲歌又失去外公和母親嗎?他外公已經七十九歲的人了,身體又不好,我都不敢跟他說你的事情,我怕他一個承受不住就……還有那個黎洪振,他的案子又剛好是雲歌主審的,現在有人正在拿你和黎洪振的事情做文章,到處亂說,你知道官場有多複雜嗎?」想起孫崇武的翻臉無情,和他交遊的廣闊,對巫離剛升起的幾分憐憫立即消失無蹤。
「車仁娜現在還在牢裡,總有一天別人會知道你的家庭,那時別人會怎麼看雲歌?不管你和雲歌開始多久,我也不管你們感情有多深,如果你真的在乎雲歌,就離開他吧,我知道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我相信你會做出明智的決定,你不會讓阿姨失望的,對不對?」也許是巫離的眼神太過嚇人,李珊終於停止了說話。
自己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他為什麼要是冷如海的兒子?命運為什麼要這麼作弄人?世界為什麼這麼小?
「一切恩怨情仇,都是上天注定,都是因果輪迴。」玄女廟裡住持的聲音,忽然幽幽地飄來。
「我們不可能忘記車仁娜對我們全家造成的傷害。」那幽幽的聲音,忽然又變成了李珊的聲音。
巫離那有些呆滯的眼神讓李珊害怕。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兒子會怪自己嗎?可是如海的慘死,還有那些難聽的流言蜚語……不,自己沒有錯,自己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平凡的母親,兒子仕途剛起步,如何能讓巫離阻礙他的康莊大道?
「我走了,希望你認真考慮,你是個善良的孩子,希望你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願。雖說對你很不公平,但是,有時候命運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也許你和雲歌命中注定沒有緣分,要怪,我們大家都應該怪命運。」
李珊轉身走進電梯,腦中浮現十三年前巫離的樣子:頭上纏著無數道繃帶,坐在病床上,冷冷地望著去問案子的一大群人。李珊和律師也在人群中,在醫生的介紹下,最後大家歎息著離開。
電梯門合上,徐徐降落,李珊想著巫離的眼神,歎息著兩個孩子的命運,孽緣!一切都是孽緣!
見李珊終於走了,鄭歡跑過來問:「巫離,那個女人是誰呀?神神秘秘的說了這麼久,說些什麼?」巫離依然靠著牆壁,目光呆滯。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三病房傳了過來:「醫生!快來,我女兒昏倒了,流了好多血!」家屬驚慌失措的叫聲,止住了大家正邁往電梯的腳步,迅速跑到三病房,鄭歡跑了幾步,見巫離還呆站著,拍了下:「搞什麼東東?眼神那麼嚇人的?快來!」巫離如夢方醒,機械地跟過來。
到了病房門口,見病床上大片血跡,產婦臉色慘白,正被家屬攙扶著抱住往病床上放。
「快,抬到搶救室,可能是產後子宮收縮不好導致的出血,去檢查下可能要清宮。」醫生指揮著,大家七手八腳,將產婦抬到搶救室病床上,輸液,推止血劑和宮縮劑,醫生打開消毒包清宮。
家屬不高興地說:「是不是接生過程中手術沒做好啊?」醫生解釋說:「不是,產後本來虛弱,再加上子宮收縮不良,所以昏倒。」過一陣,產婦悠悠醒轉,回答家屬的問話,血壓回升,醫生護士向家屬解釋著,安撫著家屬的不滿情緒,見已經輸了快一千毫升的液體,決定將產婦轉移到病房。
鄭歡見巫離一直不說話,眼神遊離而空洞,心中擔心,幾次走過去問:「怎麼了?剛才那女人到底是誰啊?」
巫離靠著牆壁,望著忙碌的人群,心裡那樣難受。為什麼這麼吵鬧?天天就是吵,不是吵,就是鬧離婚,沒人管自己,所有人都當自己不存在!
見大家攙扶病人往外走,巫離也遊魂一樣跟著走出產房。到了病房,李姐說:「你們扶著病人別忙放上去,巫離,把那床單扯下來,歡歡,去拿床乾淨的來換了。」巫離走過去扯下床單,一陣刺鼻的血腥鑽入鼻孔。
紅紅的血,那樣觸目驚心,熱氣騰騰,這樣的場景,為什麼這樣熟悉?
「巫離!你搞什麼?」見巫離拖著床單慢慢往一邊走去,陸麗莫名其妙地問。
那躺在血泊中的人,那把雪亮的刀,刀尖上正滴著血,從客廳一直滴到臥室,滴了一路,一點一點浸潤開來,像怒放的玫瑰。
「把那床單裹好,提出去丟在外面包巾桶裡,怎麼那樣拖著亂走,血流得到處都是。」李姐看著地板上一路的血跡,不滿地說。
巫離充耳不聞,依然拖著那床單,一路流著血,直直地,慢吞吞往前走。
眼前景物變幻,母親滿臉的血污,正朝自己爬過來,抓住自己的頭髮,往床楞上撞過去……
砰,巫離撞上了牆壁,一個趔趄,她看到了地板上的血,緩緩坐了下去。濃烈的血腥味中,母親的眼神絕望而憤怒,正惡狠狠地抓住她撞著,她沒有覺得疼痛,愉快地笑了,說:「壞女人,你從來沒愛過我。」
在大家驚詫的目光中,巫離坐在地板上詭異地笑著,喃喃地說著「壞女人」,然後軟軟地倒下去,壓在那滿是鮮血的床單上,閉上了眼睛。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