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冷雲歌走後,巫離就一直木木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腦子裡,還在迴旋著冷雲歌的電話,承受著「黎洪振」這三個字帶給她的衝擊。
從她住到舅舅家後,親戚開始是勸告,要她去法院證明母親沒有動手殺人,證明冷如海和巫則民是相互殘殺致死,證明母親一直都愛她,那天撞她也只是失去了理智,希望能撤銷車仁娜傷害親生女兒的指控。可巫離死活不說話,後來全家失去了耐心,開始責備和呵斥,舅媽和表哥更是時不時拿她當出氣筒。外婆說當年不應該阻止車仁娜的決定,如果那時打掉了這個孩子,就不會有後來的一切了。
從他們的話中巫離知道,早在車仁娜結婚前就懷上了她,堅持要去墮胎,不願意嫁給巫則民,卻被車家阻止了,因為巫家揚言,如果車仁娜悔婚,就要鬧個雞犬不寧。那時的鳳凰鎮是個偏僻封建的地方,車家不想丟臉,就這樣,車仁娜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嫁了。
巫離終於知道,為什麼母親常常用那樣嫌惡的眼神看著她!
她逃離了無數次,開始是逃到鳳凰山老家,那裡有自己的養父,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老單身漢,曾經撫養過自己三年多,到鎮裡趕集時,有時還會來看望巫離。但當巫離逃到他家時,才發現他已經結婚了,女方是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她在那裡成了個多餘的人,在寡婦的吆喝下,曾經的養父無奈地把她送回了車家。
後來不知道該往哪裡逃,就經常在外面晃悠著,坐在髒兮兮的街道上,或者學校的操場邊,餓得頭昏眼花也不回家。
每次被人送回家,車家的人就更是厭惡她,說她跑去學校讓大家指指點點談論。
半年後,車仁娜接受終審判決死緩,並被送往西山監獄服刑。
宣判那天晚上,車躍鵬怒罵著,將巫離吊起來打了個遍體鱗傷,巫離一聲不吭,最後在鄰居的干涉下,派出所來人喝止了車躍鵬。
沒過幾天,巫離小學班主任,和派出所的兩個人,帶著個三十多歲很氣派的男人找上門來,說那是黎老闆,從很遠的大城市來,是個很熱心善良的生意人,聽說了巫離的遭遇,願意資助巫離讀書。
當時,外婆舅舅不說話,舅媽冷著臉問他一個月出多少錢,巫離望了那男人足足十分鐘,突然說:「我不讀書,我要離開這裡!」
一周後,巫離改了名字,戶口遷到了市區一個郊縣,那裡是黎老闆的老家,他是一個建築承包商。
巫離在黎老闆家住了半個月,天天聽著他和他老婆爭吵,因為他老婆說他男人瘋了,這段時間生意本來就不順,還要在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花錢,但黎老闆說她婦人之見,就是因為這段時間生意不順,所以才要做點積德的事看看是否有轉機,否則誰會那麼傻啊?
然後黎老闆將巫離弄進了縣第二初中,住校,每個月會給她零花錢,讓她好好讀書。
假期,巫離無處可去,只好住在學校,幫著校工做些事情,有時還能求得一頓飯。
黎老闆有個兒子,比自己小一歲,在縣裡最好的學校上學,有一天來學校見到巫離,指著她給同學看,說:「我以前給你們說的就是她,她媽媽勾引一個當官的男人,還夥同那個男人殺死了她爸爸,後來那個當官的也死了,她媽媽坐了牢,現在是我爸爸在送她讀書。」
不久人人都知道了巫離的故事,有同學就跑去問她,巫離沉默著,並不回答什麼。
初中畢業了,巫離漸漸長高了身子,雖然穿得樸素,但已經顯露出少女該有的曲線,那精緻的五官讓很多男生偷偷對她注目,不過巫離卻依然孤單地進出,除了老師和那兩個善良的校工,幾乎不和任何人說話。
黎老闆生意順了很多,賺了很多錢,開始頻繁地來學校看望巫離,給她零花錢,帶她到飯館吃飯,給她買漂亮的裙子,問她成績怎麼樣,有沒男生給她寫信,巫離老老實實地回答著,看不懂這個恩人那熱烈的眼光已經變了味。
進了高一,黎老闆有天帶她到外面吃完飯,然後帶到附近一個小房間,說:「這是我專門給你租的房子,方便你讀書不受干擾,以後不要住校了,就來這裡住,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巫離感激地點頭,心中暗自下著決心,以後找到工作賺錢後,一定要好好孝敬報答黎叔叔。
後來黎叔叔就經常來小屋看望巫離,帶來些小說書給她看,什麼情呀愛呀的,有些地方還寫得讓人面紅耳赤,然後問她好看不?問她學校裡有沒人談戀愛,有沒和男生拉過手,拍著巫離的頭髮,捏捏她的臉,說:「你這麼漂亮,是繼承了你媽媽的基因吧?你媽媽能讓一個縣長下水,是不是比你還漂亮?」
巫離惶惑地躲閃著,也不說話。
一個週末,黎老闆喝得醉醺醺的來到小屋,巫離已經睡了,黎老闆說他和他老婆吵架了,來這裡躲一會,今天晚上不回家。
燈光下的巫黎那樣迷人,如一朵即將綻放的花蕾,酒精讓黎老闆開始失控,突然抱住了巫離,說她好讓人疼愛,雖然他老婆一直不允許他幫她,但他不後悔,如果她懂得他的好,他會讓她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巫離雖然愚鈍,但也懂得事情不對了,抗拒著,想逃出屋子,但黎叔叔抱住她,手往她身上亂摸,喃喃地說著他對她如何如何好,花了多少多少錢,她不要太沒良心。
正拉扯間,門都敲得砰砰響,他老婆在外面大聲罵著,黎老闆頓時酒醒了一半。
開了門,那女人一見巫離凌亂的衣服和頭髮,如同發瘋一樣,一個耳刮子打在巫離的臉上,大聲辱罵著,說她早知道兩個人關係不對了,這個狐狸精小小年紀,就懂得勾引男人,和她母親一樣,都是不要臉的東西!一邊罵著,一邊抓住巫離的頭髮往牆壁上撞,黎老闆去推他老婆的手,越更讓他老婆憤恨,更凶狠地打罵著巫離,說要打死這個不要臉的小賤貨!
打罵聲驚動了左鄰右舍,在大家的勸解中,鄰居彷彿明瞭地望著巫離,那些眼光刀一樣戳在巫離的心上。
第二天,滿面抓痕滿身青紫的巫離住進了學校,但從此,她在同學的口中,成了「二奶」的代名詞。
傷好後,巫離跪在那個老校工面前,求他想法幫自己,然後那個老校工在學校出了證明,又去民政局反應後,出了證明到銀行貸了款。巫離計算了幾年的費用,找到黎老闆家,在他老婆辱罵著要撲上來抓她的時候,將一疊厚厚的鈔票扔在「黎叔叔」的臉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高中畢業時,再一次改了名字,進了護校。改名為「離」,就是想遠離那些慘痛的經歷,遠離那些事那些人,她要和過去做個徹底的決裂!
可是如今看來,那些事那些人,她又何曾遠離?先是舅舅的電話,然後是母親,然後是黎洪振,彷彿相繼約好似的,一個一個,在猝不及防間走近她,侵襲她,帶著那不堪回首的過去。
不知道接下來,會輪到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