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離一直衝到電梯間,看了電梯還停留在一樓,就直接往樓梯口衝過去,身後傳來周院長的聲音:「巫離跑什麼?做好自己的事,別去看熱鬧!」但後面幾個字巫離已經聽不到了,她已經衝到了樓下。
從四樓一直跑到底樓,再衝到醫院門口,看見那裡還聚集著一堆人,衝過去時,只見一輛救護車和一輛警車剛剛啟動,警車裡面坐著兩警察,救護車裡面有警察有醫生,還有個短頭髮的女人,那女人拚命回頭張望,一女警察按著她肩膀扳著她,隔著車窗,看不見她的眼神,但那詭異的臉孔,那醜陋的十字傷疤,卻瞬間進入巫離的眼底!
警車刺耳地鳴叫著遠去,圍觀的人群發出嗡嗡的議論聲:
「都坐了十三年的牢了還要逃跑,看來又要加刑了。」
「還加什麼?聽說是殺人犯,判了死緩的。」
「我認識那個魏明剛,他說這個女犯人很凶殘,親身女兒都差點讓她殺了,沒人性的。」
「真的?我的天!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要越獄也該快點跑到遠處呀,怎麼往這個醫院跑?真奇怪。」
「聽說是生病了,本來在住院,準備今天上午開刀的,可能想來醫院開好藥了再跑吧。」
……
巫離又機械地往回走,鄭歡迎面跑過來。
「巫離,今天你到底怎麼了?周院長在生氣,要批評你了,快上去吧。」
巫離繼續走,一步一步,緊握著雙手,那警車尖銳的叫聲似乎還刺激著她脆弱的神經,風呼嘯著刮在巫離的臉上。
不是才剛進入十一月嗎,為什麼今天的天氣這樣冷?
「歡歡,扶住我,」巫離的腿軟軟的,「扶住我,我頭暈。」鄭歡忙扶住巫離的肩,可是感覺巫離的身子抖得厲害,只好將巫離整個身子往自己身上靠,說:「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身體不舒服,又跑來看什麼熱鬧?」
巫離聽到鄭歡在她耳邊說話,可是感覺她的聲音似乎和警車的聲音一樣刺耳,一樣讓她難受,也感覺鄭歡在抱著自己,可是感覺不到她的體溫,還是覺得好冷。
呼吸越來越不順暢,眼前陰暗起來,見電梯口就在眼前了,巫離努力移動著腳步,伸出手在虛空裡抓了抓,她想抓住電梯門靠上去,但是失敗了。
在她倒下去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疼痛,只聽到鄭歡急切的呼喊:「巫離!巫離!……」
那呼喊的聲音似乎瞬間變得遙遠,然後,她徹底墜入黑暗中。
……
身子又變得輕飄飄地,快速飛過那些山那些河流,幾乎一眨眼間,就已經飛到那牆邊,然後毫不猶豫地往那門前衝過去,可那牆卻似乎是被施了法的屏障,自己的身子倒飛了回來,又衝過去,又飛回來……
巫離不知道自己已經衝撞了多少次?但她不回頭,不退縮,依然一次次向裡面衝撞著,那嬰兒悲慘的歌聲又隱約地傳來,一個字一個字,似乎都是對她熱切的召喚,她突然怒吼一聲,雙手一伸,向那牆推去,一推之間,身子穿透而過,進入了裡面。
濃稠的霧,煙塵滾滾,如同正殺戮著的古戰場,置身其間的巫離,飛舞著,尋找著,左右穿梭,終於離歌聲越來越近了,更近了,更近了……
是他嗎?就是他嗎?
他就是自己一直尋找的人嗎?就是自己悲傷和憤怒的源頭嗎?就是自己今生的牽掛嗎?
一個兩歲左右的男嬰,粉嫩的身子不著一縷,在熊熊燃燒的火裡半閉著眼,彷彿似睡非睡,嘴裡,喃喃地哼著那悲傷的歌曲,胸口上插著一把尺許長的彎月刀,鮮紅的血順著刀刃向下流著,流著……
為什麼自己的心這樣痛?為什麼這樣痛?!
為什麼要讓他受這種苦?到底為什麼?
巫離突然仰天一聲長喊:「啊!為什麼?為什麼?啊!……」一聲接著一聲,悲切的喊聲驚天動地,穿透雲層。
那嬰兒的眼睛似乎隨著她的喊聲睜開了一點,歌聲也更清晰了:「九天之上的神靈,我是您忠誠的子孫。鳳凰山上的神鳥,請飛到我的身邊傾聽:請您帶走我的許願和祈禱,我已經以寶貴的生命,終止了今生的罪惡,慈悲的先靈啊,請別拋棄我孤單的靈魂,請帶我進入往生界內,哪怕受盡焚心之苦,我也甘願等待千年,直到往生……」
「不!你沒有罪惡!你的靈魂是最乾淨的,你沒有罪惡!不!……」巫離發出悲滄而嘶啞的吼聲,突然衝進那熊熊燃燒的火中,伸出手向那孩子抓去,卻落了個空,那孩子彷彿沒有實體,如同影子般虛幻。
一陣熾烈的熱浪撲面而來,巫離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已經與火融為了一體,虛飄飄的身子也燃燒起來,可她還在努力地抓著,一下一下,可是,一次一次,都是徒勞。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血嬰毒咒,煉獄之火,豈是凡人可以抵擋得住的?快快出來,否則你會神魂俱消。」隨著聲音,巫離感覺一股力道將她牽引出來,跌坐在觀音旁邊。
還要衝進火裡,觀音又是佛塵一掃,巫離已經離開了往生牆,飄蕩在雲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