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歡說:「你是哪個病室的?有事嗎?」女人不答,只是輪流在她們兩個臉上望著,又望向牆壁上的照片,似乎在和某張相片做著比較。
鄭歡說:「你好像不是我們科室的病人吧?如果是其他科室的病人,快點回去休息,這樣會著涼的,天氣冷了,還穿著涼拖鞋。」
或者是鄭歡語氣裡流露出來的真摯和關切,那女人美麗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柔和,眼睛比剛才亮了些,身子微微顫抖著,鄭歡伸出手去扶住了她,說:「你是哪個科室的?我送你回去。」她看出這個女人的身體明顯有病。
那女人忽然一把抓住鄭歡,呼吸急促了起來,臉湊到鄭歡臉上,說:「你,你是……」卻又不說了,盯著鄭歡的眼睛凝視著,又望見鄭歡胸前那護士牌上的名字,放開了手,眼睛裡的光彩暗淡了下去,彷彿很失望。
鄭歡強笑著:「你到底是哪個科室的?」心想難道這個女人真是個瘋子?
那女人又恢復了冷淡的樣子,側身走過,身子輕微顫抖著,慢慢下樓去了,留下鄭歡兩人面面相覷。
或者是別的科室病人,可是為什麼穿著那樣的病號服?
鄭歡忍不住去醫生辦公室給錢醫生講了,錢醫生說:「下樓了?我去看看是不是其他科室的病人,要真是精神醫院病人,得盡快通知他們來接走,上個月精神醫院就跑走了個病人,害醫院和醫生被家屬投訴。」
過了幾分鐘,錢醫生上來說:「沒見到什麼包著頭的女病人。大概是其他科室的,你們太多疑心了。」鄭歡兩人互相取笑一陣。
又過了半小時,鄭歡正在護士站給病人說話,卻見蔣紅跌跌撞撞從值班室衝過來,大叫:「歡歡!歡歡!」面色驚慌,腳步急促。
鄭歡說:「怎麼了?」蔣紅手指向值班室,語音顫抖:「那個女人,在,在我們值班室,嚇死我了。」鄭歡也大吃一驚:「啊?在我們值班室?她在裡面做什麼?」「不知道,我去上洗手間,剛開門出來,就見她站在洗手間門口望著我,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進去的,天呀,嚇死我了,怎麼辦?歡歡?給辦公室打個電話,讓他們叫人來。」鄭歡說:「好。」
給醫院辦公室打了電話,又去叫了錢醫生一道往值班室走去,鄭歡兩人跟在錢醫生後面,心砰砰亂跳,考慮著要不要找個東西拿在手裡自衛。
站在值班室門口,蔣紅說:「錢醫生,要不等會,等醫院領導派人來,我們再進去吧。」錢醫生望了望兩護士那緊張的樣子,說:「看你們還像醫務人員嗎?要是把你們分到精神醫院上班怎麼辦?何況還有我這個大男人在呢,只要你們不激怒她就應該沒事。等會你們跟在我後面不說話,等我問她。」
又猶豫了會,錢醫生輕輕敲了幾下門,沒反應,便扭開了門鎖,因為方便出入,也因為值班室在科室一個角落,隔病房有一小段距離,所以值班室一般都不上鎖。
門開了,三人探頭進去,見那女人正坐在床上望著裡面牆壁發呆,依然包裹著頭部,見他們三個人走進來,立即警惕地站起來望向他們。
錢醫生說:「你是誰?跑護士值班室來做什麼?」
那女人望了望他們幾個人的臉,又望向他們胸前的醫生證護士證,卻不說話,慢慢走了出去,看她踉蹌的腳步,鄭歡很擔心她會摔倒。
錢醫生又問:「你是哪個科室的?還是其他醫院的病人?看你身體不太好,我們送你回去吧。」他盡量溫和地說話,以免激怒這個女人,現在他也覺得這個女病人應該是從其他醫院跑出來的。
可那女人依然不說話,只垂下眼簾往外走,那大大的眼睛雖然缺乏神采,但很美,那露在外面的手指,白皙修長。
正在走廊外面,醫院周院長和保安到了,周院長說:「你是誰?是不是我們醫院的病人?」那女人望了望周院長,不答應,繼續慢吞吞向樓梯走去,一邊向護士站望著,彷彿在找人的模樣。
「你到底是誰?跑來這裡做什麼?」周院長見問了幾遍女人都不回答,語氣開始威嚴,示意保安向女人走過去。
女人見保安向她靠過來,本能地將雙手護著臉部,眼神有點驚惶,扭頭向樓下走去,這一急,腳步更是不穩,周院長和保安亦步亦趨跟著,問訊著,依然得不到回答,一行人走下樓去了。
突然,樓梯拐角傳來一陣驚呼聲,鄭歡幾人趕過去一看,嚇得花容失色,只見那女人頭上的包裹被保安扯開了,露出左臉上的傷疤,約四寸長的兩條猩紅色瘢痕高高鼓起,如兩條蜈蚣交叉爬行在臉上,幾乎覆蓋了整個左臉,右臉卻蒼白清秀,這一美一醜的奇妙組合,使整張臉更是顯得猙獰詭異。
此刻,那對美麗的眸子充滿了怒火,伸出手去搶奪保安手裡的棉絨杉,一拉一扯之間,身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彷彿隨時都要倒下去的樣子,兩手卻緊緊抓住那舊衣服不放,嘴裡大叫:「你們幹什麼?我只是來這裡找個人。」聲音又是驚慌,又是氣憤,但明顯中氣不足,讓人覺得好多天沒吃飯了。
周院長說:「你找誰?」口氣溫和了一點,示意保安把衣服還給她,一邊問。
那女人接過衣服,重新包住頭臉,卻不回答,喘了幾口氣,扭頭往婦產科望了眼,扶著牆壁往樓下走去,腳步,那樣虛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