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冰破春到,暮春時節,枯草盡去,展現青山碧野,奼紫嫣紅之佳境。風,帶著雨後泥土的氣息,混著草味花香,拂過湖邊的柳樹,吹落幾片葉子,落在湖面上,安靜的湖水才泛起點點漣漪。
湖邊,一個白衣男子負手而立,背影瀟灑而孤寂,春風中,衣袂漸起,恍如羽化飛仙,令人驚訝的是,他擁有一頭似雪似緞的白髮,髮絲飛揚,數不盡的風流盡顯其中。
兩個灰衣男子走了過來,在他身後停下,其中一個恭敬地說道:「王爺,剛剛夏公子派人來請您去他府上吃火鍋,還說您務必要去。」
火鍋?
聽到這個詞,白衣男子的心強烈的震動了,神情變得恍惚,好像看透人世,厭倦了這裡,靈魂飄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良久,白衣男子才緩緩的開口,語氣無奈而憂傷,「莫兒離開半年多了吧,怎麼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
「屬下無能,還請王爺恕罪,屬下一直都在打聽莫姑娘的下落,只是莫姑娘的行蹤太過隱秘,也許她不希望被軒王爺的人找到,所以屬下也未能找到她。」
那一晚,張文將他扶到莫碧萱的房間後,一直都待在裡面,靜靜的想念她,他記得她說過的話,「只有活著,其他一切才有希望」,臨走前她哭著對他說的,「請你為了我,好好活著。」所以,第三天,在他快消耗完所有體力與心力的時候,他打開了房門,走了出來,雙眼佈滿了血絲,看著滿臉擔憂與驚訝的張文張武,以及林婉兒。
「王爺,你怎麼?怎麼?」張文張武看見陸琪灝搖晃著身體站在那兒,趕緊扶住他,看著他滿頭的白髮,心痛的問道。
陸琪灝瞟了眼自己的頭髮,沒有任何表情,彷彿與他無關,不帶絲毫的感情,說道:「本王會撐下去,好好的活著,直到和莫兒再相見。」
林婉兒傷心的看著他的白髮,他寧願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去想著莫碧萱,也不願接受她,她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陸琪灝看著眼前平靜的湖面,思緒飄到從前,那天晚上,就是在這湖邊,莫碧萱突然出現,生氣的看著將劍抵在她頸上的自己,現在,他是多麼希望她再給自己一個驚喜,突然出現,看著他溫和的笑,可是,——哎。
他曾說過,閉上眼,他都會知道她在哪兒,不論她變成什麼樣,他都能找到她。而現在,已經過去大半年了,他已經可以正常的行走了,只是沒有武功,體力比一般人差一截,也不能騎馬,所以他不能親自去找她,而他們去找,連半點消息都沒有。他知道,她在刻意躲避他們,為了他,她不想被任何人找到,除非她自己肯出來。
心裡重重的歎了口氣,在心中呼喊著她:「莫兒,你到底在哪兒?」
「走吧,別讓翔竣等久了。」陸琪灝輕聲說道,轉過身,依舊俊朗的容顏,只不過面容越來越冷漠,微皺的眉頭,似乎一直都不曾舒展。
「王爺,坐轎嗎?」張文小心問道,自從王爺身體漸漸恢復後,就從未出過門,倒是夏公子常來看望,皇上偶爾也會來。在府上的時候,王爺也不常走路,所以他有些擔心,這麼長的路王爺會應付不了。
「不必了,多走走才好。」
剛走到王府門口,就聽見林婉兒小心的問話:「王爺,您這是去哪兒?要臣妾陪著您嗎?」
陸琪灝厭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直接出門了。
張武尷尬的行著禮,說:「屬下陪王爺去趟弱水苑,您在府裡,請自便。」對於這個名義上的王妃,他們是禮貌而疏遠的,雖然平時她待王府中的人,都很溫和,體恤下人,但是在他們心裡,她永遠都不能跟莫碧萱相提並論。
他們走後,林婉兒眼中冒著怒火,這裡的奴才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裡,半年了,她好事做盡,卻仍不能收買人心,王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從不會讓她插手。總有一天,她要成為這裡真正的女主人!
大街上,熙攘的人群,看到這樣一個年輕英俊的白髮男子,都駐足觀望,指指點點,但是一收到張文張武警告性的眼神,又都收回好奇心,做著自己的事,一旦他們從自己身旁走過,仍然會悄悄的回頭再看看。
那晚御花園事件後,陸晨睿封鎖了所有消息,而陸晨軒也覺得自己的妻子被人搶走不是件什麼光榮的事,也吩咐自己的手下,緊守秘密,所以這些尋常百姓並不知道這位白髮男子,就是當初那個文明天下的灝王爺。若是知道,就算他們有極強烈的好奇心,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用這樣驚異的眼神看著陸琪灝。
陸琪灝突然笑了,笑得莫名其妙,那笑容充滿了誘惑,震撼了在場的每個人的心。
張文張武跟在他身後,聽見陸琪灝輕輕的笑聲,有些驚訝,自從莫姑娘離開之後,王爺就再也沒有笑過,為何今天笑了?雖不明白,但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王爺不再沒有情緒的面對生活。
可是笑容背後的無奈與自嘲,只有陸琪灝自知。
突然間,陸琪灝心中一痛,身子沒站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甚至差點湧出眼淚,還好張武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關切的小聲說道:「王爺,是不是走的太久了,不如坐轎吧?」他以為,陸琪灝太累了。
站穩後,陸琪灝又忽然感到心中的疼痛被一種未知的感覺漸漸撫平,那種感覺,如沐春風,很舒適,很溫暖,好像,好像,莫碧萱就在他眼前,輕輕撫摸著他緊蹙的眉頭。
一時間,眼神有些迷茫,下意識的轉過頭看過去,一個小姑娘跪在地上,——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