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天心處(做你一天的皇后) 拈花一笑 第一百五十二章 恰照梨花雪之玄燁篇(上)
    京城的花燈還沒拿下,我已經踏上了南下的馬車。

    沒有天心在身邊的時候,才發現一個人的帝王,真正是叫「孤家寡人」。所有的寂寞疲累,再也沒有可以對其傾述讓你放心的人了。

    每當敬事房捧上一盤子的綠頭牌讓我選,我就窩火,一揚手掀了盤子,看著那些竹籤寫著形形色色的名字落在地上,就愈發的惱火。一個個的,在我眼裡只覺得面目可憎。

    皇額娘來勸過我,要我節哀,說這後宮也是我的責任。

    是啊,我永遠記著江山是我的責任,嬪妃子嗣都是我的責任,所以夜半時分捫心自問,可是我們皇家負了我的天心?即便她從不怨我,可是,終究是虧欠她了。而這份虧欠,再也沒有彌補的一天了。

    我不能生氣,不然頭痛起來就更沒法子批改奏折了。蒙古的事最近危險的很,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李德全,誰再敢端牌子過來,直接拉出去砍了。」我任性的說著不負責任的話。皇祖母走了,我就不信居然還有人敢來觸我逆鱗。

    或許有,比如某些個不長眼的以為生了皇子就不得了的人,那就給我回宮關禁閉去。

    每天每夜一個人行走在乾清宮和承乾宮,心就冷的發慌。

    年底皇祖母兩週年祭祀,我沒去。說不上來為什麼,只是頭痛,或許我潛意識裡也是怪著皇祖母的絕情的。

    誰知道呢,我已經什麼都不想追究了,只想再去看看江南,找找我的天心念念不忘的地方,看看是否還有什麼痕跡幫我記著她。

    一路無言,我每日看書,看風景,想念天心。

    暗衛來說常寧私自去蘇州了,在我之前回了京城。

    我笑笑,沒有說什麼。我那兩個兄弟的意思,我不是不知道,但只要他們知道分寸,我何必去絞殺他們與天心的友情呢。就像曹寅我都一直留著,因為他們會盡所有力量去保護她,而且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那不就好了。我只要知道天心的真心,我願意讓她有自己的空間。

    胤禛知道我南下的事,曾經半夜跑來要叫我帶他一起。

    可是,我只想一個人來找她。

    再次踏進蘇州的城門,突然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如當初的繁華,有人騎馬從車外經過,抱著懷中的女子,悠然自得。

    我苦笑,曾經我也有過。

    曹寅在別院接我,清清靜靜的居所,帶著江南獨有的玲瓏精緻。

    白玉般細膩的瓷碗,盛著晶瑩的米粒,搭配五顏六色的菜餚。我拒絕了夜間的飲酒,草草吃了飯就睡下了。

    我累了,我現在只想在這樣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清早,冷冽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富足的水汽,嬌羞也張揚。

    曹寅進來:「爺,溫家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過去。」

    「不急,等下吧。」

    這種心情,是類似近鄉請怯嗎?我突然不敢去看她曾經住過的地方,只怕,看過之後是更重的傷心失望。

    「爺,有件事微臣不知道該不該說?」曹寅遲疑許久。

    我明白曹寅,一個極有分寸的人,什麼時候在我這也玩這套:「你覺得該說就說,不該說就不說。」

    曹寅臉色微紅,卻仍是一本正經:「爺,這溫遠有個姐姐叫李妗的,爺可還有印象?她丈夫是新任蘇州知縣王國正。」

    我想了想,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名字。

    「他們有一子二女,大兒子小名九斤。」曹寅輕輕提點了一下。

    我恍然,不就是天心給起的小名麼,當時讓我笑了半天的一對夫妻:「想起來了,這王國正果然有些才華。」

    「爺,他們小女兒,叫天心。」

    我手抖了一下,茶盞中的茶水潑出了一些在衣襟上。

    小侍急忙接過茶盞,給我擦去水漬,伺候我換衣。

    我擺擺手,事有輕重緩急:「為何今日才報?」

    「爺,這王國正夫妻在外多年,去年底方回的蘇州。微臣也是前幾日拜訪,聽見一首曲子,好奇之下追問方得知的。」

    「如何?」

    「微臣拿捏不準,初接觸可謂才貌雙全。但家人說這小女兒生來心智不全,微臣心下生疑卻也無定論。」

    我進內殿換了衣物,心裡卻更加無法平靜了:「走,去溫家。」

    溫遠不比當年的風流俊朗了,歲月都在我們臉上留下了一些痕跡。我也不是以前的孩子了,看見溫遠和攏春,卻不由得勾起許多幼時的回憶。

    溫遠陪著看了寧心居。琴棋書畫,還真是她喜歡的樣子,簡單而別緻的生活,自娛自樂,自消自遣,卻總是不由自主的吸引旁人的目光。

    撥了撥琴弦,想起她那時候嫩嫩的小孩模樣,心下一片柔軟。

    書桌上,有個盒子會唱歌。盒底刻了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

    長長歎出一口氣:「你們出去吧,讓朕一個人靜靜。」

    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個美好卻是不可能的願望。

    我閉上眼,卻好像看見當年那個小小的孩子,在屋裡認真的彈琴、寫字,一個人又拿白子又拿黑子的與自己對弈。學累了就靠在屋外的鞦韆上晃著看天。粉嫩的小鞋子在空中一擺一擺,笑著叫:飛了哦,表哥~

    她翻看佛經,對著燭光出神,靜謐安然。

    她古靈精怪,對著被她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西席做鬼臉。

    我也笑了,笑得心酸酸的。人為什麼總要等失去才發現擁有的可貴呢。如果我更寵她一些,如果我再多愛她一些,如果我少讓她傷心一些,是不是她現在還好好的在我身邊呢?

    我為什麼要為了那些不該重視的東西,在不經意傷著她的心。少幾個妃子少幾個孩子,我再也不會在乎這些表面文章,只要,還能換她回來。

    睜眼,已是夕陽西下。

    曹寅和溫遠始終候在外邊。我慢慢走出去:「她總是喜歡看夕陽,看下雪。」

    曹寅沒有接口,溫遠卻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了一句話:「皇上,草民離開宮廷,對佟夫人提親時候,小姐拒絕了草民的彩禮,只要了草民一個誓言:此生若有負攏春,溫家自此絕後。」

    我苦笑,笑不到心裡去。

    這誓言,確是我唯一不能給的東西。

    所以,她走了?

    溫家的長子一直立在溫遠身後,卓爾不群的一個孩子,此刻才對我說了「皇上萬歲」之後的第一句話:「皇上,奕之認識天心姐姐七年,斗膽建言,天心姐姐從來以心待人,看人也是用心。家事,自己懂。」

    家事?哈哈,是啊,後宮本就是家事。我去總用朝堂的眼光去看。可笑啊可笑,可笑我今天才明白。

    溫遠要留我吃飯,我已經無意留下了。

    溫奕之卻再次出人意表:「皇上,請恕草民唐突,還請皇上寬心,後日蘇州踏青節,草民誠邀皇上隨行。草民保證皇上不虛此行。」

    溫遠和曹寅訝然的看著今日兩次貿然開口的溫奕之,可這小子臉上卻是一臉堅定。我欣賞這樣的孩子,所以繼續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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