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天心處(做你一天的皇后) 人淡如菊 番外 六扇門冷面神捕(下)
    溫順的聲音在耳邊出現:「你都聽到了。」

    一枝花嚇了一大跳,看著夜色裡陰沉的黑臉,發現自己原來並沒有完全瞭解這個男人。那樣深沉的灰色眼瞳,藏著太多太多她不明所以的情緒,銳利,敏感,思念,傷痛,後悔……原來,他真的有了心愛的人了。而這人,已經離開,卻始終不會離開他的心。

    一枝花的心,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徹骨冰涼。自己沒有愛錯人,但卻已經遲到的太晚了。

    她在家躲了整整一天,被看不過去的娘拖去大覺寺散心。

    一枝花不喜歡佛寺,覺得信仰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還不如信任自己更實在。不過,反正現在無所謂,隨便吧。

    大覺寺一貫的人丁興旺,可是今天居然不許任何人進入,娘帶著一枝花問緊閉大門外看守的僧人:「這位小師父, 不是初一十五的,今日何事不開寺門?」

    僧人一合掌:「對不住,這位施主,今日多有不便,還請回吧。」

    無可奈何的回家,路上很多店舖都是大門緊閉,一枝花知道,這些都是跟南天盟有關係的店。經過茶軒,居然也是大門緊閉,與那些不開門的店舖一樣,門口掛著一朵白花,一朵黑紗,像是在祭奠什麼人一樣。

    娘突然恍然大悟:「不知不覺一週年了啊。」

    「什麼一週年?」一枝花一時沒反應過來。

    娘四下看了看,沒什麼可疑的人,立馬瞪了一枝花一眼:「不許不敬。」

    一枝花頓時明白過來,是孝懿皇后一週年忌日了。

    腦子立馬聯想到前晚聽見溫順和那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說的:「好歹,過了後天吧。」莫非,他們說的就是這忌日?

    匆匆忙忙趕回六扇門,留守的說是大家接到上面通知,都巡街去了。不過沒人見著溫順,只說一早就出門了。

    一枝花做賊一樣,鬼頭鬼腦摸進了溫順的房間。簡陋的無法再簡陋的一個房間,一無長物。

    不過桌上一個普通的盒子引起了一枝花的注意,好奇得不行,幾番心理掙扎之後還是違背良心偷看了裡面的東西——一個年代頗久舊的褪了色的發穗子,一個簇新沒用過的發穗子,對比鮮明的擺在那裡。

    啪的一聲合上盒子,轉眼人已經被丟在門外。

    溫順捧著盒子,滿臉煞氣的瞪著摔在門外的一枝花:「誰允許你進來的!」

    一枝花呆呆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有捕快經過後院,以為溫順欺負一枝花,一張口叫來數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打了再說。

    溫順似乎在洩憤,一盞茶都沒到,幾個自以為了不起的捕快已經通通躺在地上嗚呼哀哉,眼睜睜看著黑臉煞神在他們面前甩上了房門。

    愧疚的為幾個捕快兄弟送了藥,一枝花來到溫順門外,矛盾著琢磨怎麼道歉比較好。

    來回踱了幾十個來回,門吱呀一聲在她舉起手剛要敲門的時候開了。

    「你想呆到多久?」

    一枝花豁出去了,一低頭:「溫大哥對不起,今天是我不對,不該進你房間,還私自動你的東西,對不起。」

    「算了。」

    爽快的接受了她的道歉,一枝花反而意外的愣住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我也有錯。你早些回去吧,別讓家人擔心。」

    眼看著門就要關上,一枝花還是沒忍住:「溫大哥,你喜歡的人,是……」

    溫順生生愣住了腳步,許久才回頭,看著一臉不安的一枝花,生硬的話語在舌頭打了個轉沒說出來。也許因是那樣一份相似的年輕無畏,也許是因為那個自己一直默默愛著的人明知道自己心意卻從來小心著不對自己殘忍:「別問了。她,不在了。」

    一枝花嚥了嚥唾沫,心裡再次泛起一絲絲希望:「溫大哥,人死不能復生,你,早些休息。」

    溫順回到房間,慢慢打開盒子,往事如流水一樣漫過心頭——

    有些太過血腥的歲月,一直是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即使那天之後用自己的假死獲得了自由,還是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地方。

    一直記著那個雨天,把本來就冰涼的心連同身體,澆的哇涼哇涼的。靠著一戶人家後門休息著,無所謂的看著天,看著這陌生的江南,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美,不過我知道這不是我可以留下的地方。

    門毫無預警的打開,我無所謂的倒下,等著毫無意外必然會到來的謾罵或嫌棄,卻意外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鑲嵌在一張精緻小巧的瓜子臉上,對我露出抱歉的驚訝:「對不起,我沒想到門外有人。」

    脆生生的嗓音,像她的人一樣,十來歲粉嫩嫩的砸進我心裡。

    她以為我餓壞了,我確實餓壞了,可是我並沒打算吃飯。

    「怎麼了?不合胃口嗎?對不起,因為不是開飯時間,我還不會生火做菜,只好偷幾個饅頭給你了。雖然不是很好吃,不過在下午只有這個是廚娘唯一會溫著給下人餓了之後吃的東西了。」

    她調皮的笑著,快手快腳的又端了幾碟小鹹菜出來:「吃光光,讓廚娘頭疼東西怎麼又少了去。」

    她顯然是被保護的很好的女孩子,穿著最昂貴的蘇繡,梳著最精緻的頭髮,戴著最適合的首飾,一個美麗大方,純真而不嬌氣的貴族小姐。

    我下意識的嚥下第一口饅頭,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餓了,一頓狼吞虎嚥後才發現女孩子傻傻的張著嘴看我。低頭一看,整整一籠屜饅頭都進了我的肚子,我頓時有些赧然。

    女孩子突然笑了,脆生生的聲音笑起來有一種感染人心的快樂:「哎,真被你打敗了。這下好了,本來想偷偷收留你來著,可你這飯量,想藏也藏不住了。走吧,跟我去見見溫遠,讓他把你留下來好了。」

    我被她軟軟的小手,拖著去見了她話語中的溫遠,一個看似簡單曾經做過太醫的男人,也是這府裡的主人。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沒問我任何的來龍去脈,只是對女孩子說:「天心,你自己留下來的人,自己處理。」

    天心?原來她叫天心啊,真是很好聽的名字。感歎完,然後自責,我這是犯什麼傻啊,人家一個女孩子關我什麼事,何況我又沒想留下。

    「溫順。」

    我方想出口的拒絕被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堵住了:「什麼溫順?」

    「你啊,我看你似乎忘了自己是誰的樣子,那我就給你起個名字,以後啊,叫溫順,算是我們溫家的人了,可行?」

    睡在乾淨舒服的床上,我仍然有些難以置信,居然自己會點頭同意了這個可笑到要命的名字。溫順?誰敢說我溫順?不過,我真的想忘了自己是誰,既然叫溫順,那就溫順吧。

    從此,我叫溫順,成了這個叫天心的女孩子的隨身保鏢。

    她是個典型的閨秀,琴棋書畫無一不能,而且下棋從未遇上敵手。

    她也有調皮,因為不喜歡死板的西席,用超出人想像的博聞強記把溫遠為她請來的所有師傅一個個氣走。

    她又有點奇怪,小小年紀居然喜歡鑽研佛理,一坐就是大半天。

    除了溫遠會叫她天心,這裡的人都叫她小姐,連溫夫人都這麼叫她。原來,她並不是溫府的人。而且,幾次出門都有不少人在暗處緊盯著她和我的一舉一動,卻沒有絲毫的惡意。那些敢對她動主意的人,即便我不動手,也自會有人為她清理了。

    我暗暗告訴自己,這天心,身份必然不簡單。

    半夜,窗外的聲音敏銳的叫醒了我,摸上腰間的暗器,我一把推開了窗。

    三個渾身黑色不露臉的男人封死了我所有的進攻路線,但是,我也不是會退縮的男人。

    一番惡戰,叮叮噹噹的聲音沒有引來任何下人。

    三個黑衣男人招招下殺手,我身上受了好幾處傷,可是他們也沒得什麼便宜。

    一聲哨響,三個男人同時收手,恭敬的退立一旁。

    一個在暗處觀察許久的男人以腳不點地的輕功走過來:「功夫不錯,不過忠心,就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這就是那些日夜保護天心的暗衛了。我的來龍去脈必然也在這些天的觀察中同時調查的一清二楚了。

    「火殞,她值得你的忠心嗎?」他一下就叫出了我曾經的代號。

    「我叫溫順。」我不動聲色的強調著。

    男人在黑色面巾下笑了,遞給我一隻哨子和一顆藥丸:「有危險一個人保護不了的時候,吹這個。你的過去,我會幫你清理乾淨。不過,她很特別,你最好知道背叛的代價。」

    我毫不猶豫的接過藥丸,一口嚥了下去。

    沒幾天,就傳來江湖最大暗殺組織被滅門,所有人頭掛在城樓上。我去看過,那些熟悉的,無一倖免。

    每個月都會有人送來解藥,直到五年後那個領頭的男人再次出現:「這是最後的解藥。」

    我照樣一口吞下,等著他說話。

    「她果然沒看錯人,以後你就不需要解藥了。三天後,京城會傳來消息,你陪她回京。」

    「她到底是誰?」

    他笑,奸詐的像只老練無比的狐狸,卻感覺不到絲毫的邪惡:「居然能忍到今天才問,你也算厲害了。我還從沒佩服過人,她是第一個,不知道你能不能當第二個。你的發穗子很漂亮,不過,最後奉勸你一句,有些不屬於自己的永遠不要動心。我們,還會再見的。」

    辮子後的發穗子,是昨晚她為我繫上了,我這輩子第一次收到的禮物,在一個我以前從來不覺的有何意義的七夕節。

    五年了,她一點點在我面前成長,從一個粉嫩精緻的孩子,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卻始終不改那份獨一無二清澈,依舊渾然天成的安然。

    我在一個叫天心的少女身邊,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我叫溫順。

    我知道了她的身份,一等公爵府佟家的格格,當今皇上的嫡親表妹,早就內定的后妃人選……

    我喜歡她,我從沒欺騙過自己。但我也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保護她遠離一切的傷害和危險。

    我有過疏忽,我責怪的是自己,不過她卻先乖乖認了錯。

    我聽過她唯一的歌,在京城的夜色裡。

    我抱過她,曾經那麼近的聞到她的馨香。

    我喜歡她執著而淡然的看著前方微笑,不管面對的是悲傷或快樂……

    可是,她走了,突然的走了。

    我沒有勇氣去看她,他們說她走的很安然很幸福。我相信,因為她一直都是那樣子的女子。

    皇上把自己與她冰冷的身體關在寢宮整整三天。

    而我,對著她生日那天送我的親手編織的發穗子,第一次發現我的體內居然也存在一種含有鹽分的液體。

    我請求皇上允許我辭去禁軍都統的職位。

    皇上沒有意外,只是問我想去哪裡。

    我說,六扇門,去保護她最愛的百姓安居樂業。

    ……

    窗外,有人來到。

    溫順推開窗,看見三個人影,沒有蒙面的熟悉人影。

    一個曾經在暗處當了多年奸詐的狐狸,然後為她在她面前出現,讓她一直以為是一個奔走江湖的俠士的暗衛首領。

    一個外貌平凡卻擅長奇門八卦武器製造的迂腐書生,被摔的七葷八素:「我說培公你這傢伙下次能不能輕點丟啊,疼死我了。」

    一個美得叫女人一見自愧二見傾心的禍水男人痞痞的笑:「你又嫌大哥速度太快,又嫌我下手太重,那下回你自己走。真難伺候。」

    「你們要走了?」

    「來和你說一聲的,後會有期,溫順。」

    天依然會亮,日子仍然要過。

    我是溫順,一個叫天心的女子的溫順,儘管我現在常常克制不住自己久違的壞脾氣而讓人不敢理我。

    溫順的一生,因她重生,也因她而心死。

    打開房門,門口放著一個托盤,擺著一碗四不像,勉強看出來像是糊掉的麵條,還有一碟奇形怪狀的小菜。

    彎腰撿起那張紙,上面寫著幾個實在說不上賞心悅目的字:「溫大哥,昨晚是我不對,再次誠心道歉。第一次做飯,有些兒難看,不過已經是在你起床前能送來的最好成品了。寧馨字。」

    溫順淡淡的笑了,端起托盤進了屋。

    廚房,黑漆嘛烏好像被火燒過一次一樣,廚娘晨起開工,驚的大叫:「天吶,廚房著火了嗎?」

    裡面有個女聲咕噥咕噥傳出來:「我就不信了,我連碗麵都煮不好。」

    對著一大鍋看不出來什麼食物但據說是早膳的東西,六扇門單身捕快們的鬱悶,仍然持續中……

    ——————————送給溫順的歌——————————

    前段時間看《雛菊》,一部有些久遠卻很溫暖的電影,音樂一響,下意識的就留心到裡面的插曲兼片尾曲,第一反應覺得這就是寫給溫順的歌,一首帶著傷感的很好聽的歌。

    本來想寫在這番外裡的,但後來成文風格不適合,於是沒用,只好當背景音樂用了。

    其中有些詞語不是很適合,所以我小小改動了一下——

    我夢見的愛情

    總是離我這麼近

    但我能做的只是

    看著你不發一言

    在這個充滿陌生人的城市裡

    每天每天我都在保護愛情中生存

    等待和期待你在這裡出現

    帶著安然的香味

    是太遲了,但是現在

    我最終找到了你

    但可能我們生就不能在一起

    我從未希望讓愛飛走

    但是你說對不起你得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呼吸

    滿是你的回憶

    而心,已經隨你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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