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天心處(做你一天的皇后) 人淡如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必然的結局
    新年一步步走來,我和慧姨娘陪在皇祖母身邊,衷心希望皇祖母還能健康的挺過這關。

    皇祖母從短短的睡夢中醒來,迷濛了一會兒眼睛才清醒:「是不是要過年了?哀家好像聽見爆竹聲了。」

    慧姨娘小心的扶起皇祖母,蘇茉兒快手快腳的給墊了一個墊子讓皇祖母好舒服的半躺著:「老祖宗,還有八九天就過年了,這會子爆竹還沒響呢,再過些天可就聽到了。」

    老祖宗眼神看向虛空:「小時候啊,最喜歡過年,有大紅色的新衣服穿,有紅包拿。還有來來去去的親戚,那麼歡樂的氣氛,都是平時見不到的。後來入了宮,每到過年,皇后哲哲姑姑帶領著我們一起打掃宮殿、準備新年,多快樂啊。福臨,總是那麼小大人的樣子,堅持自己的屋子自己可以整理……」

    慧姨娘不忍老祖宗的迷離,輕聲安慰道:「老祖宗,咱們今年過年,把草原的親人都叫過來一起熱鬧熱鬧。」

    老祖宗緩緩搖頭:「草原的親人啊,當年的長輩、朋友,早就不在了。小輩兒的,縱然來了哀家也認不出來。」

    蘇茉兒端著藥碗過來:「老祖宗,該喝藥了。」

    「這藥啊,喝了也沒用。」老祖宗無所謂的說道。

    慧姨娘卻是大驚:「老祖宗如何這麼說,不喝藥又怎麼會好呢。」端著藥小心翼翼的湊到皇祖母面前。

    皇祖母雖然這麼說,卻出乎意料的伸手接過了碗:「哀家自己來,也不曉得放了幾斤黃連,還是爽快點喝比較好。」

    看著皇祖母穩穩的端住了藥碗,慧姨娘才放了些心,候著皇祖母喝完,換上一碗燕窩粥:「老祖宗吃點東西吧。」

    皇祖母推開粥碗:「一碗藥下去,肚子都飽了,等下喝。」

    皇祖母今兒精神比往日好些,慧姨娘和蘇茉兒都大喜,想著藥石終於開始見效了,但其實內心都忐忑著,又怕只是迴光返照。

    玄燁、福全和常寧接到皇祖母清醒的消息,迅速的趕了過來。一家人圍在一起,和樂融融的說起了往事。

    常寧不小心說起當年的糗事,把大家逗得大笑。

    那些年輕而意氣奮發的年歲,在他們臉上漸漸留下痕跡。玄燁沉穩如山已經是江山最可靠的帝王了,福全平靜如海已經是最好的賢王,最年輕的常寧都褪去了昔日的頑皮不羈,開始在眉眼間展現一個男人的韻味。

    但是他們的笑容,仍然是當年那個會討好祖母,希望能更久承歡膝下的幸福的孩子。

    連著三天,皇祖母精神氣兒都不錯,大家心下不免鬆了口氣,宮裡便開始熱熱鬧鬧的為老祖宗準備一個喜氣的新年。

    可是,誰也沒料到二十四號,福全來與常寧換班時,皇祖母突然昏厥不省人事。

    孫之鼎與老醫正慎重交流了一下意見,帶著全體太醫跪在了玄燁跟前請罪:「臣等無能。」

    玄燁狠狠的盯著眼前這一幫全國醫術最高的人,臉煞白的嚇人,手指深深摳進了龍椅的扶手,嘴唇張了幾張,還是顫抖的沒有說得出話來。

    滿殿一片沉默,有些太醫的額頭在這大冬天開始滲出細密的汗水。

    太監宮女侍立兩旁,站得前所未有的筆直恭敬,不苟言笑。

    福全和常寧低頭不語,心卻一致的沉到了谷底。

    蘇茉兒含著眼淚,與我正齊心掰開老祖宗緊咬的牙關,非要把這續命的參湯給灌進去不可。

    慧姨娘握著老祖宗衰老無力的手,不停揉搓著,嘴裡喃喃念叨著一些很難挺清楚的話語,還要不時騰出手背擦著眼淚。

    一勺子參湯,下去一半,從嘴裡流出來一半。

    我擦著流出的湯汁,感覺到帕子下面鬆弛衰老的肌膚,看到緊閉的雙眼再也沒有往日如炬的睿智。

    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歷經三朝的大清第一女人,累了,也老了。

    這個認知突然砸進心頭,心都抖疼了。

    半夜時分,皇祖母疲累的眼睛再次睜開,許久才反應過來這些都是她看了半生疼了半生的子孫。她想笑,可是累的笑不動了。

    玄燁顫抖的第一個出了聲:「皇祖母,你還好嗎?」

    她遲緩的眨了眨眼睛,嘴輕輕張了張。

    「還好,就是有點累。」蘇茉兒伺候了皇祖母大半輩子,最是皇祖母的知心人,解釋著皇祖母的意思。

    「皇祖母,那你休息會兒,我們都在這兒陪著你。」

    頭微微擺了一下,仍然不捨的盯著玄燁,許久,又移到福全、常寧、慧姨娘、蘇茉兒,最後到我的身上。

    這次不用蘇茉兒解釋,大家都明瞭了皇祖母的意思,氣氛再度哽咽。

    嘴動了兩下。

    蘇茉兒解釋道:「老祖宗在問,太子呢。」

    「趕緊宣。」玄燁一聲令下。

    我正想說我去帶胤礽來,可是老祖宗的目光盯著我,顯然不讓我走。

    慧姨娘抹了抹眼睛:「老祖宗,我這就去把太子帶來。」

    我站在玄燁的身後,等著。

    不一會兒,胤礽衣衫略帶凌亂的出現,顯然是從被窩裡被喚出來的。慧姨娘大約是路上已經叮囑過了,胤礽走進來就是規矩的一個大叩頭:「太祖母,胤礽來遲,請太祖母責罰。」

    慧姨娘把胤礽攙起來直接送到床邊:「老祖宗,太子來了。」

    皇祖母顫巍巍的伸出衰老的手,握住胤礽,渾濁的眼神卻看向我。這次的話語,蘇茉兒沒有翻譯,我卻看懂了——三龍相與。

    福全和常寧都是宮裡長大的人,不該問的時候絕不多問。

    玄燁低頭皺了皺眉頭,思量著什麼。

    我撩起厚重的袍子,在病床前跪下來,對著皇祖母磕了三個生平最恭敬的響頭:「太皇太后在上,我佟佳氏天心今日在此立誓,此生誓將後宮所有子女視如己出,奉國之根本,守國之綱常,如違此誓……」

    這話裡的意思,在場的沒有更明白的人了,視如己出而無己出,國之根本,國之綱常,如同我身邊遠離朝政最好的典範——慧姨娘。

    我看見玄燁的眼睛,充滿了憤怒,心疼,還有些許無奈的哀傷。他不喜歡我今天的誓言,很不喜歡。可這是皇祖母最後的意思,他無法忤逆。他也許想說,胤礽必然會是太子,而他可以讓我的孩子遠離一切。

    但那「三龍相與」的預言,從二十多年前走到現在,讓所有人深信不疑我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繞指柔足以對付一切的百煉鋼,於是,他們都只能沉默。

    最後的誓言,還是仍然要說,即使殘忍,卻只會是必然——

    「如違此誓,人神共憤。」

    她滿意了,淺淺的笑了。

    她的慈祥,是為了江山。她的殘忍,也是為了江山。

    江山——兩個字而已,卻沉重的壓住了所有的感性和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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