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自己是沉睡,其實確切的說已經是昏迷了。孩子倒是順利生了,只是我的昏迷又讓承乾宮人仰馬翻。
我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第一反應是肚子好空,要吃飯。
連喝三小碗燕窩粥的好胃口把知棋嚇壞了,死活不敢給我再添飯。
要不是手腳力氣用盡,我肯定自己跑去廚房添飯吃。委屈的摸了摸肚子,意識到孩子出來了,已經不是圓滾滾的樣子了:「呀,我的壽兒呢。」
知棋麻利的收拾掉碗筷,防止我看見又想起來要吃:「奴婢讓墜兒去看了,可能在睡覺,醒了就讓奶娘抱來給主子。孫太醫來了,給主子再把把脈吧。」
「哎,天天把脈,我不煩,孫太醫大概都要煩了。」
孫之鼎背著藥箱走進來:「微臣豈敢,給主子把脈是微臣的福氣。」一本正經的臉色不見絲毫說笑話的樣子。原來要麼不笑,一笑就是冷面笑匠。
左右手換過,孫之鼎說道:「微臣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主子有興趣先聽哪個?」
「好的。」
「主子和小主子都很平安。」
「那壞的?」
「主子體內被壓住的寒氣因生產再次入血了,需要繼續調養。」
蝦米——又要吃藥?
「不過不用每天服用,目前情況還算穩定,微臣也只是以防萬一。」
有人會給我說不的權力嗎?
禛兒從外面跑進來撲進我懷裡:「皇額娘,你終於醒了,禛兒來看你好幾次了,你都不理我。」
孫之鼎在我的示意下,伸手拉胤禛,手指敏銳的把上禛兒的脈象:「四阿哥莫急,主子沒事了,但還需要休息。」放開禛兒脈象的時候,對我點了下頭示意一切安好。
「禛兒去看看妹妹醒了沒,抱來給皇額娘看看好不好。」
打發走禛兒,我讓孫之鼎打開我桌上的書,掉出來那朵乾枯的夾竹桃:「孫太醫認識這花嗎?」
「微臣記得是從大食那邊傳來的,名夾竹桃,一般以紅色多見,微臣有緣見過,但這白色還只在主子這院子裡見過。」
「我也是種下去才知道的。孫太醫對這個花有研究嗎?」
「請主子允許微臣採集些枝葉花,微臣盡快給主子一個答覆。」
我搖搖頭:「你採吧,聽說樹枝可以熏蚊蟲,樹皮汁液可以入藥,但是,量,你得有點兒數。」
孫之鼎會意的退下。
禛兒帶著抱著壽兒的奶娘進了屋子:「皇額娘,妹妹醒了。」
奶娘把孩子放在我身邊。一個粉嫩嫩的小嬰兒躺在襁褓裡,眼睛大大黑黑的,像玄燁,好奇的盯著我看。鼻子嘴巴小巧玲瓏,像我,長大必是個美人。雖然小,已經看的出來手指比一般孩子修長。細嫩的手腳在空氣中一蹬一蹬舞動著,自娛自樂不時咯咯咯的笑出來。
「皇額娘,妹妹好可愛。」禛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壽兒看,「等妹妹長大,禛兒要保護她。」
「禛兒真乖。」我憐愛的摸著越來越懂事的禛兒。
長輩的憐愛,永遠是孩子最珍惜的溫暖。「皇額娘,妹妹有名字嗎?」
「壽兒,妹妹叫壽兒。」
「壽兒,真好聽。」
「禛兒的也很好聽啊,都是皇阿瑪起的名字。」
「嗯。」禛兒開心的笑,繼續看壽兒自娛自樂,「呀,妹妹哭了。」
奶娘聞聲進來,有經驗的抱走了壽兒:「主子,奴婢給格格換身衣褲,去去就來。」
「禛兒,這幾天有乖乖的嗎?」
禛兒點了點頭:「大字都有寫好交給愨惠姨娘看。禛兒字沒認全,沒能給皇額娘唸經祈福。皇祖母說,皇額娘三歲就會念了,禛兒很慚愧。」
「傻禛兒,只要有你這份心,皇額娘就必然不會舍下禛兒了。唸經啊,是讓自己心神寧靜的,禛兒還小,現在不需要這個的。等到以後啊,你很難過很壓抑有話無法對人說的時候,皇額娘就不反對你讀經了。但唸經,不是叫你四大皆空,而是教禛兒平心靜氣,從中找出繼續前進的勇氣。」
說完話,才看見門口站著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衛琳琅。
她顯然聽到我方纔的說話,身後也沒個宮女跟著,自個兒抱著手中的禮物出現,愣在當場,許久才反應過來:「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我讓禛兒出去玩,等下再把壽兒抱來:「琳琅,坐吧。」
她把禮物小心的放在窗邊,走過來小心翼翼的坐了半個凳子:「謝娘娘。」
她沒有像以往那些妃嬪一樣過來假親熱的叫姐姐,讓我對她的好感多了許多:「別拘束,這兒沒外人。」
衛琳琅放鬆些許,沉默了許久。
我不知道她今兒來是為啥事,這個一向在任何場合都站在人群後面的女子居然會自動先來找我:「你還是第一個來看我的。」
她低著頭:「奴婢也不知道皇貴妃娘娘醒了,只是聽說您一直不醒,有點兒擔心來看看的。正好兒,外殿也沒人,奴婢就……」
我任她輕聲細語的說著理由,感覺到她的善意和自卑,所以讓她慢慢說,直到全部說完。
「你能來就好,有人陪我說說話,心情也好的多。」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她,雖然是賤籍的女子,仍然談吐清晰舉止有度,這後宮啊,果然改變人。賤籍的女子突然受寵還誕下皇子,受的排擠必然不少。
「奴婢,」她攪了攪手中的帕子,還是說了,「奴婢謝皇貴妃娘娘送我的經書。」
「我不送經書給奴婢,」看到她乍然變白的臉色,我緩緩說道,「只送經給朋友。」
她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臉色就白在那兒,許久才緩過來:「娘,娘娘。」
「你不是奴婢了,琳琅。也許人生而不能選擇家庭,但人格無輕重貴賤之分,人必自重而後為人重。你是主子……」
禛兒小心翼翼的把壽兒抱了進來,放在我身邊,然後自己也爬上來坐在床沿,守護著我和壽兒。
看出衛琳琅眼中的羨慕,我繼續說道:「你是主子,你更是一個母親,我也是,所以我能明白你的感情。但身份是虛的,別人給的。而母親是天賜的,如何把握這個天賜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了。」
衛琳琅從椅子上站起來告辭,也許是我錯覺,但她的身板兒好像高了許多。「衛琳琅謝過皇貴妃賜教。」
「知棋。」
知棋聞聲出現。
「琳琅,我不便起身,只好讓女官送你了。」
「皇貴妃您休息,不必麻煩的。」
「知棋,送衛常在回宮,別失了禮數。」
「是,主子。」
禛兒有些不解的轉頭問我:「皇額娘,是不是說我是四阿哥又不是四阿哥,那禛兒是什麼呢?」
「禛兒就是愛新覺羅胤禛,愛新覺羅家的第四個男孩子,以後要繼承愛新覺羅家的事業,做出頂天立地為國為民的大事來,像皇阿瑪那樣讓史書記上一大筆,叫後人誰都記得有這麼一個四阿哥,叫愛新覺羅胤禛。」
他似懂非懂的點著頭記下了:「那皇額娘是禛兒的額娘,會不會寫上啊?」
我笑,小傢伙連這都想著我啊:「不知道啊,歷史書啊就是寫成王敗寇的書,皇額娘非王非寇,他們怎麼會寫我呢。」
「禛兒叫他們寫。」
「寫什麼啊?」
「寫禛兒的額娘是皇額娘,把皇額娘的所有事都寫下來。」
我狂笑,把壽兒嚇著了差點哭出來,我趕緊安慰她。看來回頭還得跟禛兒講講這個成王敗寇的說話問題了。